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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路多年,请勿鞭尸,感谢

 
   

【主烛】二十四小时零六分。

二十四小时零六分。

 

计时器的以秒变动,黑色的数字跳来跳去晃得眼晕。我揉了揉眉心,隔着烛台切把它转到到背面时,正好迎来他满是困意的眼神。

 

原本还有些担心他会疼得睡不着,特意买回安眠作用的熏香放在手入室,现在看来则全然没有必要,反倒还要斟酌烟雾的味道会不会让他觉得不适。我收起熏香,手入室的温度烤得盒子浮起一层恰到好处的温暖,就在这时烛台切突然喊了声我的名字。

 

“怎么了?”我把熏香塞进柜子里才回应了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具遍布伤痕的身体。烛台切略微发呆,似乎是在等我说话的过程里有点走神。听到我的声音,他猛地抬头,一下磕到我的鼻梁上。

 

人体的自我保护意识驱使我立刻捂住鼻子,抖着声音提醒他:“想想你的打击力!”

 

他挪开我的手,慢吞吞地揉着磕碰的地方。他的力道被刻意放轻,让我想起他一边端着点心一边抚摸小老虎脑袋的时候。

 

“也这样对待我一次嘛,”以往这样要求的时候,他会无奈地照做,然后说:“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们在四下无人的时候热烈接吻,或者躲在某个角落里心惊胆战地做爱,可我知道这些都无关于爱情,或者其他什么暧昧的关系。对烛台切而言,所有出格行为不过是相互纵容的性欲,我只是他的床伴兼现任主人,而他仅仅是我的刀。

 

仅此而已。

 

他分得总是很清,把什么都分得很轻,一举一动又那么——

 

温柔。

 

大家都是这么评价的。但大家还知道,上次那个板着脸克扣本丸年终奖的观察员带着违规使用时空转换器的处罚令交到身为近侍的烛台切手中时,他的表情也温柔得要命。

 

我旁敲侧击,说他在人际关系认知上简直到了理性可怕的地步,和他处理的手法大相径庭。“只是一种处事方式,没必要斤斤计较,还是说你希望我再冷酷点?”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用类似的话语粉碎我发展两人关系的想法,然后随意地笑笑,好像他才最为无奈,只是音色听上去无所谓得有点伤人。

 

“这下还疼么?”烛台切向后挪挪身体,好让自己靠得更舒服。

 

“不疼。”我屏住呼吸,试图辨别鼻梁前他的触感和耳朵里他的声音究竟哪个停留的时间更长,直至憋气到头晕眼花的状态才张开嘴唇,伸手想要抚摸他的脸颊。

 

尖叫便是在此时响起。

 

是五虎退的声音,随后吼叫声、刀剑碰撞声全都顺着缝隙涌了进来。我同烛台切面面相觑,手僵在半空。他先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拿起搁置一旁的本体,而我则摁住他,看着他缠满绷带、还有伤口露在外面的上身:“别出去,交给我。”

 

他犹豫起来,我知道这和默许没什么区别。


 

二十四小时零六分。

 

二十四小时零六分……然后是几秒来着?

 

还是说已经二十四小时零五分、零四分,或者更短?



 

我下意识想拿起计时器。

 

胡乱摸索的手带动输药的胶管,牵着扎在血管里的针头乱动,痛感使我顿时清醒过来,瞪大眼睛看着站得很远的歌仙。

 

“汇报情况。”我盯着歌仙右脸结痂的伤口。

 

“本丸遭到溯行军入侵,支援部队来的及时,没有人碎刀,大家还在轮流手入,只是重建本丸要花些时候。”歌仙揉了揉眼,我才发觉他的眼眶散发着惨淡的灰色,血丝像张放射的蛛网辐射在瞳色周围。他忽然加重声调:“但烛台切比较特殊。”

 

他的话把我从一种压力拽入另一种忐忑,我克制着情绪,却觉得脸色逐渐出现裂缝。“什么意思?”我轻轻嗓子,绷住声音问。

 

“爆炸破坏了手入室,导致烛台切手入过程被迫中断陷入昏迷。等他重新修复完毕后……”歌仙转转眼睛,纠结着说辞,“忘记了些事情。”

 

“失忆?”我换了个说法。

 

“失忆。”他重复道。

 

我恍然大悟,对着吊瓶沮丧起来。

 

至少不是坏消息,总比他死了或是别的什么情况要好。

 

……大概。



 

“名字是……”

 

我环顾周围,在抽屉里找到支快没墨的钢笔,慢慢地写下他本该知道的内容。落笔一半,他不假思索地后捂住墨印把纸推回,抬手时我看到他指尖蹭到了没干的字迹。

 

我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长谷部说,”烛台切停下来想了想,“审神者的名字要对付丧神严格保密。”

 

“是这么回事,”我暗自可惜入职培训晚了一步,然后可怜兮兮地注视他的眼睛,“可你以前知道啊。”

 

“哦?”他把视线挪到窗户边,然后严实地把纸翻到另一面,微微笑着,“是么?”

 

“是啊!”我厚着脸皮,加重音调,“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烛台切把笑容嵌得更深,和敷衍观察员时如出一辙。他扶着桌沿站起,靠近窗边时,在谁也没有预料到的突兀中倒了下去。


 

“当时的手入时间有多长?”

 

“二十四小时零六分。”

 

同山姥切交换过眼神后,悠一抬起手腕把表露出来,带着不确定的口吻说:“问题出在之前的手入中断。你看,从他醒来到昏迷差不多就是这么长时间,现在的手入时间也是从这里开始。一天清醒和一天手入轮流来,这就是他的未来。”

 

我揪住衣领,好让自己看起来一点也不焦躁:“他要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

 

“这个嘛……也许很快醒来,也许永远都不会。”悠一难为情地拉扯着山姥切,让他替自己把伤人的话说出来:“烛台切的情况已经不适合继续作战,政府的建议是回收处理。”

 

我故意笑得很刺耳:“你们一直都把刀解说得这么好听?”

 

“别迁怒,我们只是按要求转达。你可以选择拒绝,也可以在保留他之余锻造二振目。”

 

悠一咳嗽几声,转身收好手入工具,三两句客套话后拽住山姥切退到门外。我目送他们离去,在烛台切身边颓废坐下,他睡得很熟,蜷着身体没有任何动静。

 

政府的手入室和本丸的布置大相径庭,反倒和常见的病房有一拼,明亮的窗户在墙壁上打开轮廓规则的缺口,把楼下无精打采的花圃拉到眼前。

 

我一下想起去年夏天,我和烛台切前往江户进行政府委派的任务,摆脱溯行军后时空转换器已经碎掉一半,返回现世的地点离预计的地方早就错开好几个行政区划,剩下的路程只能自食其力。我们从楼宇向西,顺着电车的轨迹不断往前,渐渐可以看到一片深色的绿横铺在两侧,茎叶搅着风晃动。

 

我扶着烛台切的身体,抱怨着:“明明是夏天,却连花都没有。”

 

“这是油菜花田。”

 

“所以?”

 

“花期早就过了。”

 

我的喉咙被他这句话一下哽住,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他得逞地笑了笑,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微微蹭了蹭。性事之外,烛台切很少让我感到自己可以被他依赖,我像放学后得到冰淇淋的孩子满是希望地凝视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环住他的腰。

 

“回去想吃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一时间我以为是无意识的梦话,直到他又问了一遍,我才把他搂得更紧。

 

“让我来做,”我想了想说,“今天你已经很辛苦了。”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唯一会做的粥还是我教你的呢。”

 

烛台切总是担心把我一个人扔出去独居会营养不良,再严重点,得坏血病。我努力和他解释餐厅的实用性,他则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又强调我太过死宅,应该加强运动。

 

“有活力的青年才会受女孩子喜欢哦。”他说。

 

“那你喜欢我吗?”我开玩笑般抱住他。

 

“我最多算你的床伴,”他无奈地推开我,模棱两可的口气仅仅为了不把话说的过于无情,“刀喜欢人不会觉得很奇怪么?”

 

后来烛台切就把这件事忘了,我却跟什么人较劲似的,把这件事耿耿于怀地藏进心里。

 

“快到站了。”

 

我看着窗外越来越远的绿色,晃了晃半睡半醒的他。



 

还剩四十三分。

 

我决定先找点什么吃放在他床头,这么长时间都没进食,难免担心他的人类身体还能不能撑住。

 

医院食堂的菜品看得我眼花缭乱,挑选食物自然也要花费时间。再回去的时候,烛台切戒备地拿刀对准我,开口便是:“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我被事实吓得差点把饭菜扣到他引以为傲的脸上。

 

“你刚才说什么?”我抖着声音开口。

 

“你是谁……”他迟疑地放下刀,“还是说……我认识你?”


 

这下好了。

 

好就好在,现在我知道了他的记忆还要和重启一起格式化。



 

烛台切一头雾水地看着我:“时效性?”

 

“时效性。”我重复着,然后对他展开一本空白的记事本,努力把自己的想法解释清楚:“我会在上面写下所有注意事项和你的过去,剩下的部分用来记录每天发生的事情,等你下一次醒来就能知道都发生过什么。”

 

烛台切张了张嘴,只简单道了句谢。除此之外,他和我说的都是很抽象的东西,说到最后,他沉默地望着远方,我这才恍然意识到,原来他是真的什么都记不住了。

 

烛台切清醒的时候,我会和他讲点过去的事。比如:

 

“池塘朝西走,那里的田地看过了吗?”

 

“长谷部君带我看过了。”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番茄,一边切一边说:“这个就是你在那边种的。”

 

听到后他果然停下搅拌汤勺的动作,好奇地转向我:“过去的我还会这种事吗?”

 

“是啊。”我凑上去想吻他的唇角,真正触碰的瞬间,却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吻到。

 

又或:偶尔从政府开完会很晚回来,烛台切还没有睡着,一手托腮一手翻动记事本,听到我的动静抬头看向我,灯光照得他眼睛里好像要什么不停地燃烧。

 

“睡吧。”我习惯性地开口,随后又想起他前些天对我说过的:“能醒着的话还是醒着好,毕竟明天可要睡一天。”

 

烛台切合上记事本,果然拒绝了我:“我想多醒一会。”

 

“我也是。”

 

说完这句话,我们之间便安静下来,灯光顺着墙壁攀爬到到身影的反侧,顺着桌脚窜到烛台切的指尖。和烛台切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似乎在他之外,连同被时间定格的还有我自己。到下一次再对一切收获实感时,记事本已经要记完了。




 

“你要一直这样下去么?”

 

烛台切忽然提高音量说,以至我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木然地看着他。

 

“什么?”我托着有点发烧的额头,故作平静地问。

 

“你从来不在这里写你是我的恋人之类的话,”他把记事本翻到最后一页,“是因为其实连你也觉得我们不是恋人吧?”

 

一瞬间我感到五雷轰跌,嗫嚅着嘴唇说不出话。他没说“我们不是恋人”,也不是“我觉得我们不是恋人”。这些日子的自我暗示已经让我陷入短暂而反复的幻觉,揭开裹在外层的棉花,烛台切斑驳的身影露在我面前,把我忽然拽回起点之前。

 

“我们是恋人啊。”

 

我蜷起手心,既说给他听,又说给自己。

 

“是因为我什么都忘记了……”他不管我的回答,顿了一声,就连唇角的微笑都没有了,“还是你分清了既往与现实,意识到过去的,你喜欢的烛台切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你在说什么?”

 

 

“你喜欢的是有记忆的的我,而不是一无所知的我。你比谁都分得清楚,不是么?”

 

 

我觉得头要被他投来的话语炸开,浑身害怕得哆嗦,甚至忘记他是身为武器的事实,将他压倒身下扯开他的衣服,连同撕开自己的喉咙大喊大叫:“一直分清的人是你,是你!”

 

烛台切毫无表情地看着我,仿佛只有我自始至终扮演小丑的角色。于是我更加恼火,死死地咬住他的喉结,直到铁屑的味道在口腔里散开,我改而掐住他的喉咙,歇斯底里地痛哭起来。

 

他的脸上已经因为憋气有些涨红,却保持僵硬的姿势,任由我哭成丑态。

 

我抹去眼泪,顿感有盆冷水把发烧的体温冷却下来。我缓缓从他身上起来,把他拉进怀里,语无伦次地哽咽着:“看看每一次你醒来的目光,我甚至想不通你到底是谁。”

 

 

我不断地抽泣,而他把手心轻轻地贴在我脸颊边,任由我浑身颤抖地抱着他。安静许久,他规律地捋着我的后颈,说:“时间快到了。”

 

 

在彼此拉开间距后,我瞪大眼睛仔细地看着他,连同揪住头发好让自己从头晕脑胀中再清醒点,然后低声地说:“对不起。”

 

“之后你要怎么办?”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问。

 

“不知道,”我紧紧抓住他的手,“不知道啊……”

 

他抿了抿唇角,微笑着提示:“时间——该说再见了。”

 

“再见是……”我摩挲他指甲的边缘,“离别时候才说的。”

 

“下一次醒来的我,又什么都不知道了,”他的眼睛被月光照得很亮,反过来轻声问“不是么?”

 

“下次见。”

 

我顺着指间的缝隙牢牢贴住他的手,烛台切深深地吸了口气,将自己遮在不被月色照映的阴影里,抿起唇角笑了起来。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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