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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路多年,请勿鞭尸,感谢

 
   

【主烛】被依赖 2

2

午前三时,本该梦寐的时刻,屋中却亮起低沉的烛火,火苗在融化的蜡油中落下摇曳的倒映,昏暗的光线将室内拢入明暗不定的圈环。

 

蜡烛已经烧得差不多,干涸的蜡滴堆在烛尾仿佛增生的肿瘤。这是妇人从安土大火中带出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此外也无非是些不值钱的家当。丈夫早在战争中丧生,安土的大火将栖身的房屋付之一炬,同她幸免于难的只剩下次子,未经世事的孩子对生活的不幸远不如母亲理解得深刻,即便辗转至这间不蔽风雨且荒废已久的木屋中,依旧能借着身下一层粗制滥造的垫子安稳熟睡,蜷缩在明暗不定的角落中身体一起一伏。

 

“要是能早点听您的话就好了,否则也不至于落入今天的地步。”

 

妇人似乎担心惊扰到幼子,她用身体遮住光线后又把蜡烛稍微推远了些,抖动的光因此更加阴沉,快要耗尽的亮度随之暗了几分,坐在妇人对面的青年彻底融入阴影里,以至窗外的两人无法看清屋内的全部。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是从体型看确实不是我们刚刚追的人,”烛台切压低声音,看向侧贴在窗外的藤原,“现在要怎么办?”

 

“回……等等,”藤原一把拽住起身的烛台切,“那个人的声音有点耳熟,我再听一会。”

“都说了一开始就应该带上短刀……”烛台切忍住叹气的欲望重新俯下身体,屏住呼吸试图辨别所谓的耳熟和记忆中谁的声音更为接近。似乎察觉到他的意图,木屋内忽然安静下来,等待许久还是没有声音。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拉着藤原躲到不远处的灌木后,两人才隐藏好身影,妇人便走到窗边四处张望起来。

“这外面没有人,您可能听错了吧。”

 

她不解地回到桌边,此时的蜡烛已经快要燃尽,再不掐掉火苗便要点着朽木而制的方桌。想到自己的境遇也落得残烛般的下场,妇人不免随之伤感,抬起满是疮痕老茧的手正要熄灭火光,青年已先她一步,疲倦的烛芯在手掌前升起一缕青烟。

 

熟睡的孩童在黑暗中翻了个身。越是停留便越无法割舍对血脉的留念,生活的窘迫与为人母的不舍编织为脆弱的绳索缠紧喉咙,让她喘不过气。妇人长叹一声,走向墙沿掀开遮掩的麻布,露出沾着少量灰尘的包裹。

“我已没有颜面继续抚养幼子,”她跪在地面,身体深深地俯下,“从今往后就劳烦您的照顾了。”

“离天亮只有一小时,”烛台切无意识地拨弄怀表的表盖,“如果任务失败会怎样?”

“接下来三个月的政府补贴都会掐断,本丸不能像以前那么铺张浪费了。”藤原倚在烛台切的肩膀,两手搂着他的胳膊有些心不在焉。这次任务的描述太过模糊,甚至有些不像一个任务该有的样子。藤原想不通这样莫名其妙的工作为什么偏偏是指定派遣半吊子的自己,可在找不到答案的情况下思考太多未免自讨苦吃。他换成更加舒服的姿势赖到烛台切的怀里,还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又听到烛台切带着少许犹豫开口:“那就有点困扰了……本来还想和你商量换烤箱的事。”

“没有关系,只要是光忠的要求……呜啊?!”

 

还没说完话,藤原就被烛台切大力推开,手臂擦过灌木留下几条血痕。他捂着滴血的伤口爬起,不等抱怨便看到烛台切已然抽刀,低微的银辉播撒于锐利的刀身。与此两人相对的是面前套于白衣的男子,他露出温和的面色,左手搭在别于腰间一振看不出名头的短刀,浅浅地笑着:“现在时之政府的人都这么没有防备么?虽然早就发现了这个时代对我的监察,只是没想到派来的却是这样无用的走狗,亏我还担心要命丧此地了。”

“是跟丢的那个家伙,”烛台切护在藤原身前,侧头对他调侃着,“被小觑了啊。”
  

藤原将手心覆在伤口上,浅微的绿雾散在外翻的皮肉伤上。勉强靠灵力止血后,他把受伤的胳膊藏在身后,眼睛细细地打量近乎丧服着装的男子。对方的外表看上去还算正常,只是总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萦绕心头,让藤原忍不住瞪着他试图揭穿所有掩饰。“抱歉,只能等到回去再修炼自己了。”他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手心抵在烛台切的后背上:“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接下来就拜托光忠拿下了。当然,如果能活着带回去最好。”
  

“都到拔刀相见的地步还是少说几句吧!”

 

青年握紧短刀猛地冲上前,刀刃直逼要害。他的力量不强,灵活度却相当可怕,烛台切明明几次算准了进攻方向却都被闪避开来。几次回合后,烛台切不得不重新掂量敌人的能力,独眼在黎明前夕露出孤狼般的眼神,几乎要把敌人的骨头碾碎吞咽入腹。

 

伴随着刀光剑影,男子扯出一副嘲讽的表情,再次攻向烛台切:“你和你的主人相当亲密,你很喜欢他?”

 

“劝你还是专心点。”

烛台切半眯眼睛,对准敌人防御的漏洞朝胳膊狠狠劈下。青年没能想到他会忽然改变进攻策略,仓促间已来不及闪避,割裂的伤口渗透衣袖,犹如在雪域绽放的岩浆触目惊心。目光扫过染红的刃面,烛台切轻笑一声,眼底却读不出任何笑意,不给对方任何方式的机会便挥刀落下骤雨般的攻势。

 

“好啦好啦,”吃力地接下烛台切的招数,男子已经有些不支,连说话都变得气喘吁吁,“你们的使命是维护历史吧?如果有历史上不该死的人死去,但是他的死活不会影响历史走向的改变,你们要怎么做?”

 

“你在说什么……”

 

话音未落,光影陷入通红的热烈中。身后的风声不知被谁鼓动,窜着火焰迸溅细碎的星屑,点燃了未明的前夜。烛台切屏住呼吸看向身后,安然的木屋在短短一瞬已裹满烈焰,木制的构架在燃烧中劈啪作响。

 

火。

这样的字眼在烛台切面前不断放大,几乎要掩盖其他的景象。过往封存的记忆再度被掀开,真实的景象同虚构的画面交杂为重影,走马灯的胶卷把思绪缠绕得快要喘不过气。他隐约听到救护车与消防队的声音粘在一起,人群的哭嚎与尖叫震得耳朵快要滴血。尘封的仓库,混乱的公司,还是过去的某个时代?烛台切逐渐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处何地,执刀的右手竟微微发抖,就连身体也近乎于呆滞的状态,再也做不出多余的动作。
  

“光忠,小心!”
  

破音的嘶吼像是格外遥远的错觉,让烛台切感到更加严重的动摇。缓过神的时候,一道绿色的屏障将敌人挡在圆环之外,藤原焦虑的神情只令他感到有什么压得自己要窒息了。

 

“你过来干什么?”烛台切少见地吼出声,重重地推开藤原,“交战时候那么危险,如果你受伤了怎么办?就不能保护好自己么!”

如果所有人都对自己加以责备,烛台切一定会是例外。可听到他变了人般的口吻,藤原立刻露出难看的脸色,嘴唇张合几下说不出一句话。
  

“内讧了吗?”青年目睹屏障另一侧的两人,故作惊讶地拍拍手,“我可还是会进行攻击的,就这么把我晾在旁边真的好吗?”

“闭嘴!”藤原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声,才刚刚收回声音,屏障的光芒又弱了不少。他清楚自己的灵力薄弱,远远比不上其他审神者的力量,只是不想会衰弱得这么快。他努力做着深呼吸希望自己可以从暴躁种冷静下来,还没有缓解,几声哭啼从火场中传来,令藤原与烛台切一同愣住。
  

“怎么回事,”藤原瞪大眼睛盯着浸在火中的木屋,“刚才不是明明看到那个女人走了……”
  

“母亲迫于生活抛下幼子,将幼子卖给他人交换安然无患的未来,可惜那个孩子睡得太熟,还在美梦就这么被抛弃了。”
  

指腹轻轻擦过刀刃,青年的目光垂在映着混浊色彩的金属表面,唇角扯出一副苦笑,片刻后倾身上前,挥刀刺碎脆弱的屏障,萤绿的碎片在落入尘土前灰飞烟灭。藤原难以置信地目睹他切开灵力构建的防御,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烛台切远远推开。
  

“去救……去救人……”烛台切两眼紧盯青年戏谑的表情,断断续续地开口,“我没办法……去……火里。”
  

“……好,”藤原瞥过再次出血的伤口,烟雾的味道呛得他咳嗽几声,犹豫少许又嘱咐道,“如果不能把他带回去,至少把他的刀夺过来。”

 

“真是好心,明明自己都要招架不住还想着救别人,”青年露出温柔的神情,执刀的动作由进攻转为一味的防守,直到藤原没入火中寻不到身影才开心地笑出声:“不过我的同伴可一直都在这里,让你的主人独自救人,真的放心吗?”

 

踏入火场甚至算不上什么抉择,只是因为烛台切那样说出口,藤原才会毫不思索地身处其中。可当真正深陷火焰中,他又真切地意识到这并非是三言两语可以形容的惨境。他忍不住怀疑救人真的是正确的决定吗?如敌人所言,这样的无名小卒就算葬身与此也不会对原有的历史造成什么变故,谁也没有必要考虑这般多余的事情。

藤原的步伐犹豫起来。他恍惚想起烛台切也曾落入火中。烧灼的伤疤永远地刻在烛台切的皮肤上,每当藤原抚过那些痕迹,他便下意识倒吸凉气。疤痕的凹凸感会在指腹触碰的地方留下轻微的温度,像是火焰的种子,谁也不知道这里将在何时升起赤烈的焰火,把他与藤原吞噬殆尽。

烧断的房梁骤然落下,险些砸在藤原的身上,把他从不恰当的动摇中拽回现实。过高的温度把他的脸庞也烙成红色,他忍不住摸摸脸颊,手心却被烫得立刻收了回去。隔在另一间屋子的孩子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兴许是已经昏迷,但藤原已经来不及想那么多,正要用灵力冲开燃烧正旺的木门,火焰便化为红色的蛇信向藤原露出獠牙,缭绕的熏烟伴随噼啪的烧裂声呛得口鼻喘不过气,本已下定决心的他再也迈不开步子,浑身僵硬地想要后退,才发觉身后已被火焰围绕,没有丝毫退却的余地。

藤原感到一阵没有缘由的疲惫,摄入氧气越发艰难,呼吸的通道似乎也被烧坏。他捂着喉咙勉强喘了几口气,又被灌入的烟尘堵住气管咳嗽起来。“他的死活不会影响历史走向的改变”,这样的话愈发成为藤原想要逃脱的借口,谁也不必在意历史中蝼蚁般的存在,但那样是否又意味辜负了烛台切?冒出这样的想法,藤原忽然清醒了些。过去没有谁能将烛台切从火场中救出,而如今上演类似的一幕,一定不会是烛台切希望的事情。

想到这里,藤原挺着僵直的身体用灵力撞开通红的屋门,蔓延的火焰逐渐逼近昏迷的孩子,垫在剩下的垫子已经烧着一角。“醒醒!”藤原扯着嗓子向他吼着,反倒又呛了几口,猛地咳嗽起来。用灵力张开的屏障只能阻挡一部分咄咄逼人的火焰,却不能制止烟雾见缝插针地窜进来。

藤原盲目地加快脚步跑了过去,在孩子被烧到前将他抱起,不肯善罢甘休的火舌便顺势扑向他的脚踝,令他挤出一副难看的表情。藤原无法维持太久的灵力,只能在屏障消散前使尽全力搂着孩子向外冲出,踏出烧透的房子的一刻他再也撑不出身体摔倒在地,揽在怀里的孩子也随他摔下,胳膊蹭破的瞬间发出一阵啼哭,本想起身安慰孩子,藤原忽然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您做出这样的选择,想必主人会很满意。”

藤原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竟是一身薄墨的长谷部。他咳嗽着,想不通长谷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没有组织好质问的话语,对方已先他一步抽出本体,锐利的刀尖刺入人类的腹部,疼痛像是烟花在伤口处炸裂。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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