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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路多年,请勿鞭尸,感谢

 
   

【主烛】灰绿 25[完结]

白化之夜

 

 

心电图的节奏在白得快要消失的病房中一起一伏,像极了梦中那只拴着短册的风铃。

 

藤原恍惚地环视四周,吊瓶里的药水早已见底,绯色如雨后枫藤攀在胶管内壁有序前进。他的后颈隐隐作痛,四肢注入麻醉剂般无力,连动动手指都变成极为勉强的事情。

 

他叫不出声音,更没有力气,甚至觉得就会在这样无措的时光中迎来结局的降临。这样迷迷糊糊地又要睡过去后,病房的门被推开,一身黑衣的烛台切贴近床前,仿佛专门为他送完最后一程葬礼。

 

藤原勉强从模糊的视野中分辨烛台切的身形,眼泪忽然没由地沾湿枕头:“你平安无事……太好了。”

 

烛台切垂眼扫过逆流的血液,一言不发地掐掉吊瓶装置。他轻抬起藤原扎着针管的左手,发觉没有棉签止血又小心翼翼放下,摁下床头的呼叫按钮等待医护人员处理。

 

针扎的痛感变得更加强烈,后背撕裂般敲打神经,藤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消残留的困意悉数消退,来不及再说什么便被白色衣装的女性打断。

 

“幸好发现及时才没有引起器官衰竭,”护士把止血贴站在手背的针孔处,随即收拾好无用的医疗废品,临走前提醒道,“病人身体还很虚弱,还请注意不要刺激到他的情绪。”

 

烛台切点点头,目送她离开后站在藤原身旁。“再近一点。”藤原有气无力地说着,目光转向他希望获得些许安抚感,却看到烛台切眨眨眼,侧身避开自己的视线。

 

他知道一切都无可挽回了。随着意识的清醒,屏蔽痛感的错觉坍塌为无法清理的废墟,渗出的冷汗沾湿伤口缝合的地方,蛰得藤原反复抽气,只能断断续续地祈求烛台切的原谅: “对不起……骗了你那么久,如果我……”

 

太刀沉默少许,垂在两边的双手攒起又放下,低声打断青年:“别说了。”

 

“抱歉,”他苦笑着,强忍住疼痛说,“今天是几号?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三月十八号。执行部检测到灵力暴走和暗堕因素,及时派人制止了您,在您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我去审判所接受了审查。”发觉藤原的不适,烛台切顿了一声,犹豫地开口:“您背后的伤口就是和他们打斗时留下的。”

 

藤原身体微微蜷缩,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他无意识地“嗯”了两声,朝烛台切露出无助的神情:“光忠,伤口好痛。”

 

“那我去叫……”

 

不等说完衣摆就被拽住,烛台切不明所以地转回身体,回应他的是藤原少有血色的面孔。苍白的指尖捏在燕尾的侧边,额头沾满冷汗,即便已经如此虚弱,藤原还是强撑起身体,恳求道:“可以请你帮我处理吗?”

 

烛台切愣了一下没有回答,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回来的时候他带着温水与毛巾,摘下手套的双手袒露既往的伤痕。烛台切把沾湿的毛巾折叠为方块状拧干后说:“稍微翻下身。”

 

温湿的布料避开伤口擦拭边缘的汗渍,偶然把握不准的力道会让藤原叫疼。他把脸埋在枕头里,发出沉闷不清的声音:“审判所都对你做什么了?”

 

“例行审问,暗堕刀从哪来,为什么不及时报告之类的,”烛台切抬眼扫过藤原的发尾,“您经历过不都该知道么?”

 

“我?”藤原思索后笑了笑,含糊不清地开口,“是谁告诉你我经历过这种事?”

 

烛台切把毛巾清洗后重新贴在缝线的伤口边:“藤原苍介先生。他和审判所周旋了很多天,最终把事情定性为处理暗堕刀剑不当,秋山先生也出面为您作出有利的证词,声称那些刀是其他暗堕的审神者陷害,以至牵连您也暗堕。”

 

藤原身体一僵,烛台切的动作也随之停下。他收起毛巾等着藤原的后话,又听到藤原喃喃:“怪不得这次醒来还能有这样的待遇,想不到叔叔把事情都解决了。这次之后想必用尽了他在时之政府的人脉,以后也很难再待下去吧。只是秋山那么不怀好意的家伙……”

 

这些已经算是烛台切不了解的范畴,他只能安静地听完藤原自言自语,然后像是在论及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对于您而言,那些被栽赃的审神者和刀剑又算什么呢?”

 

平和的声调却犹如冬日冰霜,刺激得身体泛起阵阵寒意。换作以往,藤原绝不会为不在乎的事物操心。对他而言获取灵力就是维持本丸与自己的唯一途径,即便曾被祈求放过也依然选择破坏其本体,哪怕面对同样身为“烛台切光忠”的刀都毫无愧疚地掳掠灵力。偏偏这一次他终于不再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既想不出辩解的借口,更不愿回答烛台切。

 

“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问过,”想到护士的嘱咐,烛台切叹了口气,放下他的病服后说,“我去给您准备午餐,再好好休息下吧。”

 

藤原蜷着身体背对烛台切一声不吭,直到房间重新落入安静才把被子又向上拽了拽。多亏他主动提出,藤原才觉得自己确实已经很饿了。细细品味过烛台切话里话外透露的细节,心中久悬未落的石头总算放下,想必康复到合适的程度便可以回到本丸复职。虽然烛台切似乎没有和自己和解的意思,但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还能看见他陪伴在身边足以令人满足,藤原只希望他能平安地度过战争结束前的时光。至于彼此千疮百孔的感情,他甚至觉得无所谓了。

 

光束照亮玻璃,半空的浮沉星星点点,好似梦境般折射太阳系的彼端。病房没有任何可以消遣的设备,等待的时间百无聊赖。藤原终于觉得太过无聊,干脆用左手在半空做出无意义的举动,而手指依次伸开后掌心静电般冒出青色火花。他以为是自己眼花,又不甘心地按照记忆中驱动灵力的方式两手并拢,还没反应过来虚幻的火焰便从手心升起,摇曳的焰色同窗外的柳叶一同飘摇。

 

“怎么会……”烛台切站在门口,因为太过震惊还差点把手中的午餐掉落。他重新端稳托盘,几乎不敢相信面前的人是本该灵力尽失的藤原。

 

“或许是上次附体的残留,也可能是长期接受灵力改变了体质。”藤原向烛台切摆摆手,浮动的光芒便向他的方向逐渐消失。温热的力量钻进胸口,烛台切忍不住想将掌心贴在胸口,又碍于手中的托盘无法如愿,只好问:“想要下来吃还是就这样?”

 

“腿完全没有力气,就这样吧。”藤原支起桌板好让烛台切省事些,弯腰触碰金属支架时伤口隐约作痛。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声音,掩饰的不适被烛台切看得一清二楚。

 

浓汤冒着鲜香的热气扑打在脸上,留下一层稀薄的水雾,他握着筷子将面挑入口中,机械重复吞咽的动作。烛台切还是站着,尽管目光落在窗外的树梢依旧令藤原觉得不自在,如此咀嚼几口没了食欲,只好停下对他说:“坐下来,别像长谷部那样不给命令就什么都不做。”

 

烛台切只好走向房间的另一端,白色的折叠椅安安静静地靠在墙边落下深灰的影子。他刚刚抬起折叠椅,还没打开又听到藤原说:“坐到我身边。”

 

烛台切有些心不在焉,掌心落在椅背停留少许才搬起椅子:“……是。”

 

咬断的料理顺着喉咙掉进胃里,滚烫的汤水几乎要身体内燃。藤原被呛到了,像是吞下冒烟的火柴咳嗽不停,眼角挤出眼泪,等到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已经完全吃不下去了,只好请求烛台切收走残羹,等他结束忙碌的动作后拍着胸口断断续续说:“我一个人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不如和我讲讲这些天你的事情吧。”

 

烛台切的目光游离,沉吟一阵才开口:“大部分时间都在接受审查,前天才结束了所有审问,没什么可说的。昨天我回过了本丸,秋山先生宣称您和我的离开是去执行必须保密的特殊任务,所以大家没有对这段时间的事情生疑。歌仙君对您不辞而别有些不满,平野说他很想您。”他顿了一声,想起对藤原审判的进展还没有结束,又补充:“审判所对您的审判还没有收尾,下午应该就能把审判结果给您,这之后您可以选择回到本丸复职,但是最好等到医院允许出院之后。”

 

“好,”藤原敷衍地略过与自己相关的内容,“除此之外你没有和我要说的,是吗?”

 

烛台切深呼一口气——他自然没有生气,只是觉得胸口发闷喘不过来。维持挺拔的代价就是长久之后的酸疼,他稍微放松肩膀,却牵动脊背的不适。如此一来烛台切又不敢做其他的动作,声音像沸腾的蒸馏水般平淡无奇:“没有。”

 

“嗯,我知道了。”听到意料之中的答复,藤原的眼神漠然起来,微微低头盯着眼前的被褥。沉默片刻,他合上眼重新躺下,空洞的心脏顺着姿势流淌混浊而粘稠的杂质,将身体卷入捞不出的泥土中掩埋。

 

“我累了。”

 

他揪住床单,抖着声线说。

 

临走前烛台切拉起病房的窗帘,正午的阳光过滤为奶白色的阴影,帘摆撒下朦朦胧胧的纬线。

 

这个时段人不算多,空荡荡的走廊中回声拨动清亮的回声,沉落的残调串联压抑的脚步。转过拐角时烛台切对迎面而来的山姥切打了个招呼,披盖白布的青年点点头算作回应,把封在文件袋的判决书递给他:“你主人的判决文件。听说他已经没事了,让他签好字给我。”

 

“必须现在么?”烛台切犹豫地接过,“他大概已经睡下了。”

 

“那我下午再来,”山姥切从他手中抽走文件袋,拉低兜帽后换了个话题,“知道真相后一定很痛苦吧,你还想在他身边继续留着么?不如和他切断契约来我的本丸如何?秋山的灵力远比他充沛,而且……”

 

“多谢关心,不过不必劳烦,”烛台切面不改色,“我可没有充当实验品的打算。”

 

“嘁……”山姥切揪着白布边缘,夹着判决书正要离开,又被烛台切喊住,于是没好气地回答:“怎么了?”

 

“我想秋山先生是不会用主人的成果投靠溯行军的,否则当初他只需要带走主人一人即可,没有必要把我卷入其中。”烛台切稍稍偏头,终于耐不住好奇心发问:“你的本丸里有谁碎掉了,不是么?”

 

“与你无关!”旧伤被不相干的人突然掀开,干裂的结痂露出鲜红的血肉。山姥切将文件袋摁在烛台切胸前,暴躁的音调如同换人般:“管好你自己的事情,这样就够了!”

 

烛台切在文件袋掉下前伸手接住,望着山姥切远去的背影有些出神。“算是猜想落实了……”他自言自语着,恍然想起自己在濒临碎刀后藤原哭得满脸糊涂的样子,唇角无意识地笑起来。目光扫过判决书的密封印章,打开的话,或许就能知道藤原的真名,只是他的名字对烛台切而言早已不重要,想要揭去密封条的手在牛皮纸的表面停留少许又放下。

 

升温的气候平息了严冬的萧瑟,新鲜的青绿抹去树干阴灰的痕迹,仿佛难过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烛台切走出住院部在阳光捂暖的长椅坐下,抬眼望去,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带着各不相同的面具。另一半的长椅忽然迎来体型微胖的男人,烛台切侧头瞥了一眼,看上去似乎是个老实人,但已经到了脱发的年纪,戒指戴在中指将周侧挤出赘肉。眼眶溢着豆大眼泪,起初他还憋着泪水,没过多久便捂住脸颊嚎啕大哭,肩膀抖得几乎要散架。

 

烛台切实在看不过去,掏出手帕递给他:“怎么了?”

 

“谢、谢谢……”他简直哭得要喘不过气,“今天……我妻子……过世……”

 

男人接过手帕把泪水抹得一塌糊涂,烛台切皱了下眉没说什么。他擅长倾听与安慰,现在却觉得心情糟糕透顶。他突然想起什么摘下手套,又摁着胸前的领带。戒指没有挂在手指上,也没有用项链藏在衣服下。烛台切只能勉强回忆起藤原的戒指在触发传送符后破碎了,却记不清到底是在哪里弄丢了自己的戒指。

 

他说过“抱歉”后再也不想坐下去,在男人哭泣中拎着文件袋安静离开。飞来横祸或是寿终正寝,人总是会引来终结,那个可怜的女人是这样,为她悲伤的丈夫是这样。

 

总有一天,藤原也会如此。

 

想到这里他停下脚步,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让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眼角挤出几滴眼泪。大厅中悬挂的电子时钟拉下生与死的幕布,烛台切抬眼记下时间,又把它抛在脑后。

 

烛台切回到病房的时候,藤原已经醒了。再准确点说,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藤原只是合上双眼躺在床上从未睡着。

 

“你回来了。”藤原的姿势和烛台切离开前一模一样,背后的伤口不时作痛,他已经没心情调整为更舒服的躺势,缓了一声又继续说:“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路上碰到了秋山先生的山姥切,让我把判决书交给您签字,”烛台切避重就轻地陈述过去发生的事情,“需要我把您扶起来吗?”

 

藤原轻轻“嗯”了一声,宽厚的掌心托着肩膀将他扶起。拆开封条后藤原仔细阅读了每一项条款,正要签下自己的名字,忽然把落款的空白处指给烛台切:“拿着判卷书的时候,难道不想拆看看看我的名字么?”

 

“审神者的姓名应该严格被保护,”烛台切淡淡地回复着,“拆开就不是我该做的事了。”

 

“这个回复真是给我留面子啊,”藤原拔下笔帽,握笔签下名字,“不过呢,我的名字确实是‘藤原和弥’。”

 

“知道了,”烛台切拉开窗帘,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过多,“今天天气很好,要不要下去转转?愿意的话我去接借台轮椅,这样的话您会方便一点。”

 

“好,”藤原把散开的判决书一张张摞好,沿着边缘拍了拍好让分开的纸张对齐,“那就麻烦光忠啦。”

 

烛台切借轮椅的时候特意要来蓬松的抱枕,把藤原扶到轮椅时将抱枕垫在他的背后,又从物品柜中找出长款大衣搭在对方的膝盖上。发觉藤原一直在盯着自己,他只好解释:“虽然已经是春天了,但难免还是有点凉。”

 

藤原笑了起来,阳光落在缺乏血色的脸上显得精神许多:“光忠和以前一样,还是这么温柔。”

 

通向花园的路沿着精心规划的草坪蜿蜒,灌溉的喷头滴溅出虹色的水珠。烛台切不经意间又看到那个深陷悲伤的男人,他已不再哭泣,只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长椅上向远方发呆。选择捷径的话必然要从他身边经过,烛台切突然换了方向,绕开男人继续前行。

 

“怎么不走那边了?”藤原靠在垫子上问。

 

他摇摇头,推着藤原朝樱树下走去:“偶尔也想看看其他的风景。”

 

“是吗?”藤原把盖在双腿的外套拽了拽,“不过今天的天气确实很好。”

 

烛台切没说话,两人间重新沉默起来。漫步至绽放的樱树下恰好微风吹过,竟抖下几片花瓣摇摇晃晃落在藤原膝前。他把花瓣拾在手心,柔软的质地宛若恋人的嘴唇令人想要亲吻。烛台切轻轻拍去他肩头的花瓣,男人痛哭的模样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人类的寿命不过是付丧神中短暂的一瞬,他想。烛台切漫不经心地看着藤原的后背,想起他在意识残留最后一刻欲言又止的口型,忽然觉得藤原在破坏其他刀剑时有没有为罪行动摇都变得不重要。他们经历过生离死别,也拥有过几乎解不开的心结。兜兜转转的波折回到原点,空气中弥漫的温度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却再也承受不起寒霜再至。

 

“我们分手吧。”安静许久后,烛台切有些不真切地说。这样的话听去不太有信服力,他只好勉强解释,连自己都将信将疑:“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也许下一刻我就会折断在战场,也许没有多久……”

 

烛台切想到藤原才初愈,于是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喉咙就像塞入几块陈年的压缩饼干梗塞。他似乎感到少许解脱,又似乎适得其反。藤原的手抖了一下,花瓣顺势飘落在地。他的视线随樱花的零落而垂下,既没有询问原因,也没露出无助的神情。消化过烛台切的意思,他意外平静地开口:“我知道了,不过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烛台切没有回复,藤原便全当是默认。微凉的风缓缓吹拂耳边的头发,樱花又落下几瓣。明明是再温和不过的风级,他却觉得太过咄咄逼人,恨不得能把自己投向岩浆中化作一摊看不到的灰烬。

 

三天后藤原办完了所有出院手续,和烛台切并肩站在一起拿着检查报告对专职医生告别。多亏那位任职于时之政府的医生妙手回春才扭转暗堕两人暗堕恶化的趋势,或许是同样出身于实验部,他对藤原莫名好感有加,握住藤原的手使劲晃了晃感叹灵力再生的奇迹,直言再有暗堕发生不要报告政府直接找自己。藤原不善回敬只好尴尬地同他一起摇晃,交换几番没有必要的敬语后才展开传送阵,回去的时间比计划中晚了一个小时。

 

本丸的事情远比他想象中容易处理,也多亏秋山的掩饰与打点。藤原怀着复杂的心情把秋山交给自己的数据放进档案中收好,亲自将档案盒推进架子后他长长地输了口气,好像这样就可以为才过去不久的经历画上句号。

 

他的伤口早就拆线了,偶尔还是有些疼,让他忍不住想起那个混浊不清的夜晚和烛台切近乎绝望的眼神。藤原庆幸在热恋时两人在本丸中从未同居,否则又要尴尬地区分两人的用品。回到本丸后烛台切与他默契地对既往避而不谈,仿佛他们真的如秋山所说,仅仅是执行一场不可告人的秘密行动。他们在见面时依旧会打招呼,假如恰巧在吃饭的时间相遇也能面不改色地开玩笑。有时候他在独处时会掏出烛台切的戒指握在手心,直到体温把它捂热才收在枕下。

 

现在想来,他都快记不清究竟爱恋烛台切的原因了。是昏迷前那个无心的拥抱吗,是偶然对视的眼神吗,是一次指尖的触碰亦或微不足道的默契之举吗?或许都是,又或许都不是。有许多次他看着烛台切,感觉有什么东西煎熬了太久快要把心脏撕裂,可是只要烛台切好好地在那里,又似乎将一切喧嚣的漏洞填满了。

 

打落的花瓣为池塘扑撒一层浅色的脂粉,黯淡的波光在缝隙中沙漏般晃晃荡荡。明明白天还是温和的阳光充斥每一个角落,晚间便稀零地下起小雨,湿透的气氛死寂起来,庭院中偶尔只有一两个身影匆匆略去。

 

难得处理完积攒已久的事务,藤原在厨房里翻着冰箱扫荡走仅剩的零食。叼着面包路过国广兄弟的房间听到一阵欢呼的声音,带着好奇心过去才是发现几个人聚在一起比赛掰手腕。惨遭败阵的山姥切揉揉发红的手,少见地主动为藤原让出位置:“主人也来试试吧。”

 

看清对手是山伏后藤原立刻摇摇头,正想伺机逃跑就被大包平按到桌子对面。掌心触碰的瞬间藤原脸色有些难看,耳边简直连续不断地发出骨头断裂的幻听。“手下留情啊,”他诚恳地请求说,“我很弱的。”

 

“决斗当然应该用尽全力!”热血沸腾的山伏握紧藤原的右手用力一掰,青年的手背便理所当然地压倒。骨头磕到木制的桌面,他咧出痛苦的表情,朝快要烧起的皮肤吹凉气。

 

“不行不行,我认输。”他收起零食把助纣为虐的大包平推了过去,立刻跑出门外生怕再遇到诸如此类的事情。脚步溅起的水滴打湿裤脚,快到拐弯的地方藤原放慢速度,转眼便看到烛台切从另一边走过来。

 

“拿了这么多,晚饭没吃够?”烛台切笑了起来,看到藤原耷拉在身侧红肿的手又问道,“这是怎了?”

 

他晃晃手腕,痛心疾首地说:“说起这个,千万别和山伏掰手腕,不然下场就是这样啦。”

 

“怎么会呢?”烛台切没有把藤原的话放在心上,“就算是我可都是挣不开你的力气啊。”

 

说这话时烛台切没有没有想太多,藤原却没由地苦笑起来。“因为只想着要救……”他忽然没了声音,挠挠头发低声嘀咕一句“没什么”,屋檐的水啪嗒啪嗒打在酸奶的外盒,藤原觉得温度似乎凉下来了。

 

他不知道烛台切有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如果能意会固然不错,可没有理解大概会更好。烛台切没有立刻回应,顺手接下从他怀里滑下的果冻才说:“想吃什么点心么?”

 

“嗯?”藤原认真思考了下,把脑海里能想出的都一一列出,“芝士蛋糕,草莓大福……”

 

“只能一个,吃太多就会胖,比如这些。”烛台切把藤原抱着的零食全部没收,笑着问:“不如芝士蛋糕吧?你先回屋子里,我一会给你送过去。”

 

“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藤原故作嬉笑拉住烛台切的衣角,希望烛台切能给自己一个哪怕暧昧的答案。而他却摇摇头,反而调笑:“怎么了?哪里不对劲么?”

 

“没有,那我等你过来。”藤原绷着笑脸向烛台切挥挥手,转过身体的一刻表情恍然塌下。对每个人袒露相同的关怀就会变成另类的疏远,烛台切不会意识不到这点。藤原捶打自己的胸口好让自己更舒服些,打湿的鞋踏入浅洼,口腔深深地吸入一口凉气。

 

天气确实变冷了,他想。

 

回到房间,藤原在浴室调好热水的温度,随后将身体全部沉了下去。他屏住呼吸捂住双耳把脑袋埋在水底,这样维持几秒后藤原又猛地探出身体,如此反复几遍后才觉得躁动不安的心重归平静。

 

灯光将水面投下一圈重叠消融的斑点,刺眼的散光点缀夜晚悄无声息的梦。收拾完浴室后他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来,等烛台切再过来时只剩发梢还有些潮湿。“稍微晚了点,”烛台切抱歉地笑笑,“不过当夜宵还来得及。”

 

“光忠已经很体贴啦,”藤原叉起一块蛋糕塞进嘴里,眼睛里映着烛台切的身影,在他说出道别的话前又急忙补充,“晚上没事的话能陪我一会吗?”

 

“知道了。”烛台切从书架取下消遣读物,坐在藤原的对面。在那之后他们又陷入熟悉而漫长的安静,藤原用叉子把蛋糕划成一块块方格,书页翻动的声响盖过蛋糕香甜的味道。沉默从烛台切开始,以藤原结束。他擦去嘴边残留的碎屑,没打招呼就熄灭房间的灯。突袭的黑暗令烛台切熟手无措,他扶着桌沿摇摇晃晃地站起,刚直起后背就碰到藤原的胸膛。

 

藤原吻过烛台切的脊椎,双手圈在他的腰间:“我很想你。”

 

温湿的气息拍打在关节的缝隙,烛台切僵着身体一动不动,最后又缓缓放松下来,轻声说:“我一直都在。”

 

藤原扳过烛台切的身体,捧着他的脸凑得更近了些,轻声叫出他的名字:“光忠……”

 

蛋糕的味道太过甜腻,险些叫人忘记苦涩的回忆。烛台切挣扎地后退一步,身体却违背理智接受藤原的表白。勾销过去尚且困难,可只要时间还在就可以换取微不足道的救赎。一个吻能做什么?可以营造承诺的假象也可以撕破伪善的面纱,能够作为离别的馈赠也能够弥合疏远的重逢。他们磕磕绊绊地倒在床上,用牙齿在对方的皮肤留下一道道痕迹,几乎要把对方的血肉如数吞咽,才能让曾经一次次不安的心安于平静。藤原的嘴唇被咬出伤口,铁锈的味道灌满烛台切的口中。褪去的衣物在拉扯间掉在地上无人理会,烛台切拿枕头蒙在面前发出颤抖的呻吟。仿佛这样远远不够,藤原拽着他的手腕挪开遮掩,搂起他的上身用手指撬开口腔,无法连续的呻吟同津液搅在一起,构成今夜最隐晦的密事。

 

遮掩月色的乌云潮水般退去,银色的光辉一倾而下。欢愉已然结束,藤原把被子覆在烛台切身上,随后支着脑袋躺在他身边,隔着棉质的布料轻轻拍打他的后背,目光落在脖颈的几处红痕上,没由地开口:“我们和解吧。”

 

像是彼此都在等着有谁能先做出让步,烛台切愣了一下,沉默少许才轻声说好。藤原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花了点时间才理解他的意思。束缚在心结的枷锁恍然间得到解脱,藤原搂住他的肩膀,把脸埋在他的后背用听不清的声音开口:“谢谢。”

 

烛台切不再说话。他有些困了,就着藤原粘着的姿势合上眼,快睡着时听到藤原对自己说了什么,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又重复了一遍:“中川,我原来的姓是中川。”

 

“你可以不告诉我。”烛台切皱了皱眉,犹豫地开口。

 

“就当作茶余饭后的闲聊吧。”藤原抱得更紧了些,沉闷的声音让烛台切更瞌睡了。他勉强提起精神分辨藤原模糊的音调,眼皮又逐渐降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藤原并不在意烛台切的状态,继续说:“叔叔很早就在做那个实验,但是从未成功,最终决定重新培养一个可以完成实验的人。我算是最符合标准的人,正巧家里出了意外,所以在十六岁那年被他收养了。我不喜欢他,也不愿承认藤原家,更不必说后来在时之政府任职。我一直喜欢化学,想着大学毕业后还要继续攻读,也因为他的要求放弃了。如果不是为了体面地生活下去,谁又愿意被别人掌控呢。”

 

真是糟糕啊,烛台切冒出这样的念头,又听了下去。

 

“再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事情败露,我成为审神者,而他为了规避责任与我撇清关系。那时候真是恨透了他,也恨透了有关时之政府的一切,可是我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逆来顺受地接受被安排的事实。我总是怨恨冠以‘藤原’的姓氏,但是阴差阳错,我又因为它遇见了你。”

 

藤原叹了口气,酝酿已久的话语只说了一半又停住。他起身看着烛台切困乏的双眼感到少许抱歉,亲吻过他的发梢后替烛台切向上提提被子,重新开口有点自言自语地:“顶着藤原的名号和你度过的那些日子,并不会凭一时好恶而否定。现在想来,说不定都是冥冥中为能和你在一起而准备的吧。藤原也好,中川也好,只要能得到你的承认,无论哪个名字都代表我。”

 

说到这个地步,究竟是什么意味再明显不过。藤原顿了一声,只放缓动作躺下,生怕惊扰烛台切的好梦。

 

“晚安。”

 

藤原没能听到落雨的声音。或是停了,或许还没有。他只觉得内心从未如此释然,以至今夜入睡也比往常容易许多,平稳的呼吸声令烛台切想到宁静的海。他睁开眼睛,烛火般的瞳色剥落假寐的外衣。对沉睡的青年出神许久后,他的嘴唇默念出几个音节,恍惚间窗外升起明媚的一天,荡起的微风吹过不知来自哪里的铃声。

 

“晚安。”

 

白化的夜,仅有两人的边境,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凝固的外界。烛台切俯身轻吻藤原的额头,话音的结尾,一切又仿佛熄灭的熏烟重归寂静,微温的积水顺着叶脉滴滴答答地跌下,打湿夜半才睡醒的枝桠。

 

END

不管怎么说,咪还是放弃了神隐怂审的想法(邓摇.gif

 

主线到这里就结束了,之后还是会写这俩人的日常短篇。日常都是甜的,之前说的甜不包括主线(。接下来是我个人的一些碎碎念,大家可以关掉了😂

 

刚开始重新码字的时候离上次隔了一年多的时间,故事构思的很牵强,码字质量也确实不是很用心,没有检查撑错别字啊什么的就扔上来以至看得莫名其妙,但就这样还能不时不时还有点赞和评论什么的,真的特别感动,非常感谢!但是之前碍于社恐好多时候不知道怎么回复orz

 

我是短打选手嘛,没有耐心写长的东西,稍微长点就开始各种混乱,在灰绿之前的最长记录是蚕的3w。从五月断断续续写到现在,没想到竟然已经突破了这个记录,感觉自己还是能在抢救一下哈哈哈。

 

在合集避雷里面说了这里面会涉及到主压切和主被,但是毕竟这篇主要是说怂审和咪的事情,只让被被露了下脸。主压切其实是秋山和他本丸的黑西,主被则是和悠一有关,这两个会另外写的短篇。之前还提到过凉子和咖喱的合照,然后才想起避雷里忘了打还有俱利婶成分…我不怎么会写乙女,所以只能把原委在其他篇里一带而过。说到这里可能已经有人明白为什么苍介要让藤原去做那个实验了😂苍介选他只是看中了他的脑子,可惜这个脑子只有智商没有情商(x)

 

有关怂审和咪。每个本丸的光忠之间多多少少都有各自不同。这个本丸的咪因为怂审灵力不稳定的影响,一开始就很容易被怂审的心情影响到,相比其他本丸的光忠难免显得不成熟。怂审因为缺乏灵力而且身体也撑不住暗堕和刀男对灵力的汲取不能不回到本丸,其实哪怕是借口也可以让咪安心一些,但是怂审又别扭得不好好和咪沟通,两人间不时会留下误会,往往是只有咪首先迈出一步,两人才能继续走下去。这次怂审终于主动了。虽然咪有神隐怂审的想法,但是第一次完全是在愤怒的状态下不忍心杀死藤原,而第二次是试探怂审有没有又对他说谎。这一次咪自己也不清楚会对怂审造成什么后果,最后也没能实行下去。怂审之前获取灵力的方式无形中已经减损了性命立下了短命flag,总有一天会先咪而去,到时候咪或许就会下定决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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