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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路多年,请勿鞭尸,感谢

 
   

Away

才发现还有个本子前年早就解禁了…其中一篇。这对我不吃miying所以是味音痴纯亲情向。





就像很久之前那样,飞机裹着气流穿透云层,一切都在颠簸间显得失真。

安全带被下意识握在手间,双眼在大脑的操控下紧闭。在一片黑色的境域中幻想的人与物在视网膜中加速放大,不真切的影像在脑海中顶出一个愈大的缺口,直到来自机器的甜美嗓音溢入缺口将耳边阻塞统统突破,我才敢安心睁眼确定飞机降落的事实。

阿尔弗雷德说我总是过多担虑,飞机降落是他常用来嘲讽的事情。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

拖拉行李声在机舱内膨胀为烦躁的一团,相伴的人们涌向出口。偶然间瞥到窗户上倒映的自己,竟摆着不知所措的表情。明明已经是心智成熟的大人,却可怜得像是被抛弃的孩子——大概是旁人也抱有这样的想法,所以身旁的男人才会停下搬东西的动作推了我一把:“嗨,飞机已经降落完毕了。”

来自他人的提醒要比自己从恍惚的状态中反应过来更加有效。身体准备离开沾染体温的靠椅时,他又摁住我的肩膀摇头,另一只手指向我的腰间:“安全带没解开。”

我敲着脑袋试图再清醒些,随即又朝斜上方望去。陌生人已经搬下了属于他的东西,暂停了前行的动作扭头看我:“行李太多需要帮助么?”

我只好摇头。我没有太多行李,它少到几乎可以用零去概括。这次旅行完全是心血来潮,没有任何准备,只是给阿尔弗雷德打了通电话,再买张飞越大西洋的机票,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我还可以想象这对阿尔弗雷德是多么意外。昨天和他通话的时他正在玩命赶课题,从信号中传出的声音带着一股呛人的辣味。向女王发誓,他昨夜的伴侣一定有事那种没品位的垃圾食品。

“明天我会去找你。”我想从前那样平淡的语气与他讲话,可我很清楚那是用力营造的假象。电话那边咒骂时差的声音于我向他吐露整个计划时骤然停止,转而是难以置信且略带颤抖的声音:“你绝对病了,老天……你竟然还请了假!”

“我当然没病,阿尔。”年少时呼唤他的称号在如今看来已经变得拗口,意识到它的时候我顿了一顿,等到订票网站跳出订票成功的提示我才继续开口:“我只是想为你庆祝一下生日,像以前那样。”

“像以前那样?哈——端着一盘生化武器向我说‘生日快乐’?”

“如果你喜欢,再送你一次也没问题。”

我挂断电话,手机被扔到手臂够不到的地方。我相信他不会再给我任何回复,我需要做的仅仅是将我航班信息发给他。我任凭身体深陷床间,大脑里充斥或现实或夸张的猜想在身体中恶劣地碰撞尖叫。不安的状态与自产的焦虑攀到脖颈处绕成一圈死结,勒得喉咙难以呼吸。

这是一次没有缘由的不安。一夜煎熬后我从床上爬起来的瞬间活像一枚神志不清的僵尸,虽然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阿尔弗雷德坚持这幅模样更像饿了三天的流浪汉。换做十年前他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至少他是还是个又软又黏的家伙,个头最多到我胸前,拽着衣摆含糊不清的叫我“哥哥”。

某种意义上阿尔弗雷德的接机让我松了口气,出于某种安心还是下意识反射实在难以说清。多年来我与他的交流全赖于科技的进步,手机,或是网络。决不能说这样不好,毕竟我们分居两洲,大西洋的海水一望无尽,没有它的存在说不定会彻底断掉联系。可借现代通讯连接的联系就像不完整的碎片,当我将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时,阿尔弗雷德已经变成陌生的样子。

多年挚友已不再熟悉无疑是可怕的事。决定回国工作的时候正是他上大学的年纪,临别前晚他趁我睡觉偷走了我的机票又悄悄地放了回去。我想他总归还是需要我的。如果我当初能选择继续留在这里生活,潜移默化地习惯他的变化,或许也不会在臆想的恐扰中小心翼翼与渐趋陌生的挚友相处。

我揣着满怀惶恐跟着阿尔弗雷德坐进车内。他开车时格外专心,眼睛目视前方,不会主动开口,一如从前。相比习惯性争吵与客套尴尬的话题,这样的安静反而让我感到轻松不少。国庆日的热闹攀着下降的车窗渐渐一拥而入,空气的流动声隔着耳膜变得更加明显,连窗外的声音都被冲散。我向阿尔弗雷德的方向望了一眼,指示数字告诉我车速在提升。

我放低座椅,侧瞥阿尔弗雷德:“当心车速。”

“不会超速。”他低声回应着,随后便没了声音。

手表上的指针已经爬过夜晚的区域,但事实上距夜晚还有段相当长的时间。节日的气氛与空气混在一起弥散,街上的行路人相伴而行,无论他们是为历史而欢呼还是为假日而欢喜,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意。阿尔弗雷德将车驶向我未熟知的地方,陌生的房子浸泡在淡淡光芒中。

我站在房子门口盯着阿尔弗雷德:“你换房子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希望我的声音传到他耳中不会显得太过生硬。他正视着我,头微微仰起又放下,眼镜在我短暂的几秒钟中因反光而闪了一下:“告诉你干什么?难道你能经常来我家做客?”

他说的一点也没错——我并没有知道的必要。

进入房间后我将自己摔在沙发中,柔软的触感给我一种不真实的错觉。“别想太多,”某个清晰的声音提醒着尚且清醒的头脑,“别忘了你是为什么而来。”

——我是为什么而来?

为了给阿尔弗雷德一个未能定性的生日祝福,为了挽救我心中所谓的危机,还是为了我们彼此?

我瘫在沙发中盯着苍白色的天花板,四面的墙面有晴空那么蓝。有科学家研究说蓝色是有助于睡眠的颜色,我从不认为这是值得信任的理论,却依然在一片蓝色中陷入沉睡,直到来自厨房的别的噪音在未被通知的情况下从厨房冲到耳边,敲锣打鼓将我震醒。扬起脖子向厨房张望,除了被摆放的乱七八糟的厨具什么都看不见。我叫着他的名字,但没有任何回应。最后我只好一边拖着步子挪到厨房,一边喊:“你再不说话我就去报警了!”

“你醒了啊……等等,先别进来!”阿尔弗雷德冒了出来,扶着悬在鼻梁上的眼镜接着说:“你离厨房远点,对,再退后一步,站着别动……谢天谢地,厨房保住了。”

我挑眉看着他:“你又有什么把握能保全厨房呢?听听你刚才的动静,活像星球大战。”

“如果你进入厨房没准真的能来一场星球大战。”他叹气,“好吧,和你讲实话,我在切Turducken。我计算了时差,现在应该是你晚餐的时间,我记得你没有在飞机上吃东西的习惯,不知道你会不会饿,所以……”他试探性地看着我,阳光伏在他的肩头,天蓝色双眸躲在镜片之后倒映着我的影像,有那么一瞬间我险些以为他就是我:一面要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与往日无差的伪装,另一面只是整天担惊受怕地揣摩对方的想法,唯恐言表间践踏了联系的纽带。

“哦,该死,我竟然忘了。”他拍了下脑袋重新回到厨房,原本被遮掩的光束扑面而来,在四面蓝色中格外温暖。

虽然被下了厨房禁令,我还是将上半身探入厨房。被分为两半的Turducken卧在案面上,因烤制而酥脆的表皮让我不禁多看了几眼。层层填套的肉质间掺入了米饭与玉米,蔬菜挨着路易桑那辣酱蜷着身体挤在被镶嵌的香肠旁,如果再凑近些一定还能嗅到烤黄油的香气。调料被阿尔弗雷德放在不远的地方,刀在一旁闪着银光。

或许是阿尔弗雷德放弃了阻止我进入房间的念头,他像个保护孩子的父亲将一部分厨具护在身后,十分平静地将案面上的刀甩进抽屉里。他的手在处理Turducken一时蹭上了些油,所以只用胳膊碰了我一下:“去餐厅那边坐着,午饭马上就好。”

“那Turducken呢?这些已经足够多了。”

他无所谓地回答:“Turducken是为了给节日应景的,你总要吃点顺心的东西吧。”

他将所有食物端到餐桌,而我从角落的冰箱中翻出两瓶啤酒,一边开瓶盖一边自言自语:“你吃过午饭了吗?我猜肯定没吃,电脑还开着,上边还有没写完的论文……盯着酒干什么?没听说过酒助兴吗?”

两只瓶盖循着肉眼无法捕捉的弧线滑出阿尔弗雷德视线,这绝对可以算是完美的投掷,但没有人会在意它,阿尔弗雷德的关注点始终在于啤酒本身:“老天,你要助兴?把我家变成你一手营造的精神病医院?千万别忘了你上次做了什么?”

“我当然记得,我把你推进了河里,还吐得一发不可收拾……”我漫不经心地将切成细块的Turducken放进口里,“这次你完全可以放心,啤酒的酒精浓度连十位数都攀不上,和上次的酒差远了。”啤酒瓶上还冒着白汽,人造的温度蹿着指尖纹路圈住了整只手臂。麦色的液体因外力而斜成扭曲的形体,顺着瓶口流进喉咙。太过冲猛的行为几乎要将内脏炼成冰块,明明只是吞进肚子里,却连头脑都被辐射出作响的状况。脸颊在发烫,或许已经透出赤红的颜色,皮肤之下的血液沸腾般外涌。身体以最快的速度从内部爆发出火星,点燃了几近疯狂的温度。我低垂着头,胡乱地将分成细块的肉食吞咽入口。阿尔弗雷德夺走了手边的酒瓶,瓶上的水汽在松握间被尽数抹去。他在我面前伸出手指,用难得低沉的声音开口:“知道这是几吗?”

“当然知道,是‘4’。”

于是他放下手,重新靠回对面的椅背上。我原以为他放心于我的情况,刚将食物放入口中打算压一压翻腾的胃,他又开口:“看来你还没有进入状态,那我就勉强等一会在处理你的隐患吧。”

悬在喉咙里的肉几乎把我呛得半死,有那么几秒我简直想趁着头脑还清醒把他的脑袋压入酒瓶里。

我斟酌着还击的句子,事实上我已经挑出了最具代表性的词语组成了足够恶毒的语句,可惜脱口而出前看到了阿尔弗雷德的双眸,最终只从喉咙里挤出一句“生日快乐”,声若蚊喃。

阿尔弗雷德放下端起酒瓶与我对视。他似乎来不及反应,或者是因为他有意的,所以一点回应都没有。

我只好重新咬重音节:“生日快乐。”

而阿尔弗雷德的回答既不是“谢谢”也不是“你没准备生日礼物”,他只是淡淡地盯着我的眼睛:“你并不是为了庆祝我生日快乐而来。”

是个尖锐的回应。

阿尔弗雷德的影像开始在我的世界中分裂出重影,它们缓缓散开,又缓缓合并。

他又说:“你吃了以前一直不堪忍受的Turducken,失控地喝酒,以及最开始不符合你的风格的突兀计划,亚瑟,你为什么要来?逼着自己做厌恶的事情,这听上去毫无趣味。”

我为什么要来?这个问题在我艰难地丢掉后,竟然又被阿尔弗雷德抛了回来。我可以随意编造一个毫无漏洞的借口敷衍他,欺骗别人要比欺骗自己容易得多。

而我下意识开口:“我想回来看看你究竟变成什么样了。”

我本应咬碎那些可笑字母,却无法阻挡倾吐的欲望。眼前的一切染上淡淡的光晕。我的面前有三个阿尔弗雷德,他们同时露出犹豫的表情。或许我也应该趴到镜子前看看自己是怎样的表情。我确实这样做了,影子在地板上来回摇晃,隐约间只觉得自己像个漫步太空的航天少年,一路都在与失重费力对抗。

醉酒的人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出来,我很清楚这一点。

狭小的浴室里回荡着愚蠢的回声。手掌盛水拍着脸颊,湿漉的碎发贴在前额。抬头时镜中的自己依然挂着鲜艳的额色,看上去毫无转机的余地。

时间与安静偶尔也可以混合为最有效的镇定剂。我站在镜前,镜中的人也与我摆着相同的姿势,我露出茫然的神情,他又以同样无措的目光回应我。仿佛惊醒,我突兀地意识到我是如此不堪一击,悲从中来,嗓子无缘由地里滚出破碎的呜咽声,眼界被外涌的液体抹为模糊的一片,断断续续的泪珠混着多余的水滴贴在下颚摇摇欲坠。全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从内部的细胞到外体的毛孔都在无助的喧嚣。

我究竟是恐惧阿尔弗雷德的变化,还是更恐惧阿尔弗雷德的戳穿呢?

如果我早点和阿尔弗雷德点明而不是自己催化着糟糕的情绪,一切会不会更好?

在幽闭的空间中我失去了时间概念,短暂的时刻似乎比想象还要漫长。门的另一侧是阿尔弗雷德乱序的敲砸声,他呼喊我的名字,而我难以回答。压抑已久的心情因为酒的作用失控地爆炸。我捂着脸低微地啜泣,哪怕是无意义的拟声词也沾染着哭腔。我能回答他什么呢?“我真正的目的只是想看看我们究竟算不算朋友,我一直以为所谓危机的罪魁祸首是你,可看样子我们谁也逃不了干系”?不,光是想想就已足够丢人,何况是说出口。我要耗下去,借着没消散的酒劲装疯卖傻,等到第二天天亮,我便可以忘记为借口凭借早已订好的机票落荒而逃。

我将身体抵在门上,这样阿尔弗雷德就无法进入,恍然间我睁着醉眼去看镜中的自己,他却已为一片朦胧的泡影。阿尔弗雷德是从这时进来的。他用蛮力推来了门,我则被理所当然地冲到镜子上,下面的水池隔着脂肪层顶得胃剧烈翻滚,这个姿势只要再保持一秒就可以抱着水池来一次畅快淋漓的呕吐。

我没能得逞。阿尔弗雷德把我从背后拎了起来,他显然是想抱怨我,即将张开的嘴唇在目睹我的惨象后又戛然而止。他抹去脸颊上杂糅的液体,可抹不去哭啼的音节。我推开他的手,关节同它的主人一样僵硬,或许他想安慰我,又或许他什么都不打算和我说,他再一次开口,又再一次沉默。

必须有什么回应才不至于让一切可怕到凝固。我开口,开口便不受控制的呕吐着“对不起”,反反复复地搅着未能明了的感情将它们全部倾泄到阿尔弗雷德身上。

多么愚蠢,在七月四日这样值得欢呼的日子里。

“嘿——亚瑟,你好好听我说!告诉我你怎么了,我来帮你解决,我们一起承担,好不好?”

我就这样被他那句“一起承担”打动了,荒唐得不可思议。以前敢说或不敢说的话语统统外砸,内容从脚下出发沿海岸绕着北冰洋转了几个圈,说出的东西越来越离谱,到最后意识已经变得模糊一团。隐约间我听到阿尔弗雷德说了什么,他也许在笑,但我不确定。毕竟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七月四日的记忆存档停止于此。第二天被阿尔弗雷德从床上唤起,我才算重新有了意识。醒来后入眼的是满目晨光,他拿着我的手机在面前晃着,屏幕上显示着我的订票信息:“如果你现在起床,那么返航的时间还比较充裕。”

我哑着嗓子开口:“你又翻我的东西?”

“又?”他咬重了音节,眼珠转了两圈,然后不明意味地笑出。他推着我去洗漱,早点难得是普通的面包。他似乎早已吃过了早点,修长的手指对键盘痛下狠手,噼里啪啦地敲出论文后续,正常的反而叫我怀疑昨日记忆里的的闹剧究竟有没有存在过。

阿尔弗雷德送我到了机场,一路上他聊起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双眸比天空的颜色更加澄澈,眼底倒映着他所目及的世界。

“昨天中午,我都和你说了什么?你回答了没有?”我抬起手腕装作查看时间,玻璃材质的表面有阿尔弗雷德模糊的轮廓。

“什么都没有。”他回答的语速也许可和宇宙第二速度媲美,敷衍的意味显而易见。强求不愿说实话的人道露真言并非易事。既然他能如此轻松地回应我,想必也没有太过荒谬的事情发生。在大厅等候飞机时阿尔弗雷德坐在我旁边,他谈起了毕业后的打算。我竖起耳朵等待下文,片刻后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想来英国进修?”我不确定地对上阿尔弗雷德的眼睛,他点头,正打算解释什么就被广播中的登机提醒打断。

他催促我去安检口,临别前朝衣兜中塞进一张折叠歪扭的纸条,来不及我反应便把我推进安检口。

“一路顺风,亚蒂。”

我听到他如是开口,伴随着愉悦的口哨声,惊喜的像一场梦。

说来可笑,度过安检口时脑中混沌一片,各种各样的片段在眼前万花筒般浮动,连走动都显得艰难。太阳穴旁的血管加速震动,直到我在座位稳下眩晕感才层层退却。纸条躺在胸前,指尖贴着纸面。提醒吊胆地将纸条展开放在手心中,边缘还留着被撕下的痕迹,似乎是从日记本上撕下来的东西。

意识到这个事实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我忍不住屏住呼吸。纸条字迹潦草,似乎是阿尔弗雷德尚年幼时留下的东西,可能还是在上中学前的笔迹,幼稚的字体难免惹人发笑。我无法从被有意裁下的片段中了解过去的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至少有一句话是完整的,落泪感猝不及防地拦在眼前。

——“我和亚蒂永远都不会分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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