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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路多年,请勿鞭尸,感谢

 
   

退相干

整理电脑发现了一些旧坑的东西。虽然很多都坑了…退相干这个设定我还蛮喜欢的,虽然是两年前写的东西很多内容都莫名其妙而且前言不搭后语还中二,不过那时候我还真的挺喜欢这个脑洞的。顺便一说里面的葵是长大后的菊回溯到过去的未来的菊,因为年轻时中二想统治世界做出没法挽救的事追悔莫及所以想杀死过去的自己。原来设定老王先后换了两个男票,而且一直都暗恋罗慕(本来想写狗血剧来着。

总之在lof上存个档,不打tag了。



1

亚瑟再见到王耀,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坐在学生会办公室里的他依然在为活动预算感到头疼,被退回的申请让他不断地怀疑王耀在时究竟是如何利用花言巧语将罗慕路斯的脑袋搅成一团浆糊。

连绵的阴雨落入茂密的叶间,灰色的天空包裹着看不清轮廓的太阳。连接电脑的音箱正在播放海顿的第一号弦乐四重奏,亚瑟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从百年不遇的挫折中感到少许安慰,可显然它不能与王耀的出现相媲美。当学生会副会长王耀进入办公室的一瞬间,学生会会长亚瑟·柯克兰迫切地想将自己的职位拱手让给王耀——只要这辈子最再也不用与罗慕路斯打交道。一瞬间他的脑中冒出了各种花式问候语,如果不是理智还在,或许他真的会在不重复形容词的前提下用包裹糖衣的赞美将申请经费的事情重新推回王耀手中。

雨似乎又大了些,雨滴更加用力地拍打窗户。王耀的头发上还沾着新鲜的雨水,透着黑色的液体顺着发丝下行,掉落的液体沾湿了王耀的衣领。

“嗨,王耀,”亚瑟伸手拧低了音箱的音量,“你回来了。”

“哈桑教授说他把销假条让你帮他保管,我是来销假的。”

“确实是在我这里,我先找一找……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要请假回去收拾他妈妈的遗物,该死,从我进学生会开始,这已经是第三年了。”

亚瑟翻遍了左手边的所有抽屉,然后又拉开了右手边的抽屉。当他合上所有的抽屉打算告诉王耀销假条可能被他遗忘在宿舍时,王耀已经开始在亚瑟的对面撕下了一张销假条。

“它被你压在申请书下面了。”王耀撕下被自己弄湿的销假条,语气透着几分不耐烦。

“噢……抱歉,是我忘记了。”亚瑟咧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又将桌面上散乱的东西一一整理起来。

“你看起来有些……”王耀揉着一张写错的销假条扔到一边,“嗯……心不在焉?”

“啊,不是,我……”亚瑟避开王耀的目光,接到王耀递过的纸条时,触碰到王耀的感觉令他感到更加尴尬,便装作失手的样子任由薄薄的纸片落到地面,“好、好像是吧,瓦尔加斯老师没有批经费,马上就是校庆的活动了,果然只有你才能说动那个老头子。”

王耀低声地抱怨了一句,细碎的语句令亚瑟怀疑王耀究竟有没有责怪自己,正准备要开口为自己辩解什么就已经被王耀抢先:“我没有说你,我是说罗慕路斯。”

“你总是知道我想什么。”亚瑟叹了口气,他迫切地需要转移到一个新话题上。他朝销假条上瞥了一眼,几乎是毫无思索地开口:“这上面写的是事假,你去做什么了?和我没打招呼就走了,我……还有宿舍里的人有点担心你。”

“柯克兰先生,”王耀换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我好像并不认识你宿舍的其他人啊,非亲非故地来这么一句,实在受宠若惊。”

“我,啊,那个,嗯……我不是……对了,呃,你请假干什么去了?”亚瑟的身体几乎僵成了石膏,他稍微调高了音箱的音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问了完全相同的问题。第三乐章在空中缓缓流动,窗外的风摇曳倒印窗间的阴影。

王耀垂下眼睑:“一定要知道这个吗?” 

亚瑟拔掉了音箱的插座,他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几乎不敢允许自己与王耀目光相对。他找不到任何合适的安慰作为冷场的衔接,直到在亚瑟以为在自己与王耀之间会有一个人哭出来时,他重新听到了王耀的声音。

“你看起来真紧张。”王耀朝后退了几步,修长的手指触碰到了门把,“好吧,如果只是你好奇的话。我弟弟他……”

王耀究竟说了什么,亚瑟并没有听清,但模糊的印象告诉他一定是非常糟糕的事情,可他唯一能清楚回忆的只是没有锁紧的窗户被风吹开,以及后背的衬衫湿得很快。

与王耀分手的第四天,亚瑟依然无法摆脱消极的情绪。

“我真是蠢透了!”

回到宿舍的亚瑟握着手机在床上翻了个身,手机屏幕在熄灯的房间里露出刺眼的白光。自从他与王耀分手后总是显得过于不安,最初还在劝解亚瑟的菲利克斯已经彻底放弃了拯救亚瑟的大业。

“他一走罗慕路斯那个老家伙就进来了!我是从他那里知道耀还有一个领养的弟弟,在那之前我就像个白痴一样!而且我竟然还从来都不知道耀有一个领养的弟弟……”

“能听到你承认自己是个白痴我真是太高兴了。从上次你和王耀吵架我就预言不出三天你们就要分手,我可怜的傻弟弟。”电话另一边的威廉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他的手机放在了米白的桌子上,小小的机器正在以最大限度的力量让在场的其他人听清全部内容。

“我以为那家伙会哭出来,王耀可是他的初恋。”坐在另一旁的斯科特抖了抖手中的报纸,“告诉他如果他表现得更加痛苦,我会很开心的。”

“斯科特,我听到了——”电话那头的亚瑟叹了口气,“你们就不能对我友好一点吗?”

“有点困难,是吧?”威廉朝斯科特眨眨眼睛,“不过话说回来,是你主动和王耀分手的,见到王耀那么害怕,你后悔了?”

“当然不是!”亚瑟看着手机的屏幕,“算了,菲利克斯回来了,先挂了。”亚瑟关掉了手机,把它扔到对面空荡荡的床铺。

“威廉说的没错……”

亚瑟拽上了窗帘,空无一人的宿舍在阴森的雨夜难免显得阴森。亚瑟从床上缓缓爬起,躺了太久,大脑显得昏昏沉沉。

他打了一个喷嚏,他想或许是他在雨中感冒了。他找不到一把能遮雨的雨伞,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亚瑟露出恍惚的表情。四天前也是这样,他与王耀走在这条路上,他们走在红色的伞下沉默得像两个哑巴。他们刚刚从一场史无前例的争吵中沉默下来——这决不是他们冷静下来的表现。亚瑟已经没有力气去解释王耀在这次恋爱中是如何忽略自己,而王耀也没有心情去告诉亚瑟自己只是因为本田菊而感到太累了,累到他来不及顾及其他事情。他们没能走完这条路亚瑟就说出了分手,他知道自己完全是出于宁静的盛怒,他肯定王耀也会理解这一层原因,但王耀只是安静地停下脚步看着自己,然后离开了伞扇。

亚瑟亲眼看着王耀的身体被雨水淋湿,却没有任何动作。亚瑟一直在想,就算没有分手,他们之间也一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亲密了。他突然开始怀念菲利克斯唠叨的话语了,可是从昨天起菲利克斯已经和托里斯在校外合租了一间公寓,亚瑟再也没机会成为被安慰的那个人。


“我以为你至少能安慰他一下。”罗慕路斯接过了王耀递过来的经费申请表,像往常一样,他几乎没怎么看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是他先和我分手的,”王耀停下了喝水的动作,“为什么老师你不来安慰我一下。”

“我?我一知道你接受那小子的表白我就劝过你,虽然他很喜欢你也对你很好,可不代表他能理解你,否则他怎么会因为你照顾你弟弟频繁和他失约而吵架?”罗慕路斯在纸面的空白处摁下鲜红的印章,“你总是学不会拒绝对你好的人,而且最后总是得不到什么好结局。”

王耀抿了抿下唇,他找不到什么反驳罗慕路斯的话,只好又掏出一份申请转移掉话题:“这是我下个学期的离校申请,这个学期我的学分就可以修满了,我想离开学校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比如非法调取某段监控录像,来指控你弟弟是被他的家庭教师谋杀致死?如果你坚持本田菊被一个没有巫师血统也并非后天觉醒的普通人谋杀。”罗慕路斯的语气并不温和,了明的口气丝毫没有照顾到王耀丧亲的心情。他没有对眼底装订整齐的申请施舍任何多余的眼神:“尸检报告写得很清楚,巫师联盟不会说谎。去年我决定资助你的时候,你答应过我无论发生也不会以任何理由提前离开学校。”

被立即揭穿的王耀根本没想过罗慕路斯会对自己的想法如此清楚,他刚张嘴想要辩解两句,对上罗慕路斯尖利的目光时又放弃了原本的想法:“老师,小菊不可能因为体内能量异常而死亡!他只是一个无法控制自己力量的孩子,体内能量异常致死的事情只在成年人身上发生过,他才八岁!” 

罗慕路斯“嗯”了一声:“现在有了。”本田菊的遗容在罗慕路斯眼前一闪而过,幼小的孩子脸上没有多少痛苦,身体上也没有任何痛苦的痕迹。王耀起身摁住了罗慕路斯推回申请书的手,白皙的皮肤上凸显着青色的血管,金色的瞳孔隐约露出赤红的颜色:“是本田葵,凶手一定是他!你明明知道巫师联盟在说谎,因为他们找不到任何线索。可我一定能找到!”

“你还不了解巫师联盟就想和他们作对,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更何况与巫师有关的案件追溯期是五十年,如果你能活到那个时候,想做什么都不迟。”罗慕路斯打掉了王耀的手,趁着王耀没反应过来撕掉了申请书。他下意识地想点一支烟,但他正在戒烟期,只好掏出一块薄荷糖塞进了嘴里:“我希望你在毕业前不要有任何出格的举动,如果你能耐心等到毕业结束,我会和你解释你所有的疑问。而现在,王耀,你该回宿舍了,如果你来的及,你还能赶在宿舍锁门前回去。”

回应罗慕路斯的是王耀摔门的声音,但罗慕路斯没有表现出应有的不悦。他拢起桌面上的碎片,将它们推进了桌侧的垃圾桶。在本田菊这件事上他总是难以理解王耀,他不确定是否是因为本田菊仅仅与王耀是被收养与收养的关系,王耀总是不愿意向他人宣扬本田菊的存在,即便是在私下的时候,那个不过八岁的孩子也几乎没有被王耀提及过,这让罗慕路斯忍不住怀疑王耀对本田菊究竟有怎样的感情。

罗慕路斯揉了揉紧皱的眉间,他忍住叹气的欲望,从身前的抽屉中抽出一份印有绝密的文档。自从离开巫师联盟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到巫师联盟的求助。他拨弄着抽屉中的空烟盒,取出了崭新的打火机点燃了文档。火星在一团灰烬中缓慢熄灭,罗慕路斯伸手覆盖住了灰烬,眼底是被窗外夜幕印染的灰黑。




2

阳光的杀菌作用在这片贫民窟里是个天真的笑话。扯开被污秽粘黏的黑布,城市的黑暗面在窗外暴露殆尽。角落里的人们拖着褴衫的衣缕为一块干净的厮打成一团,路过的可怜女孩只是无奈地别过头抱着开裂的篮子向远处跑去。

世界终归会有腐烂的地方,在很早以前这已经成为所有人都共识。本田菊松开窗帘,又在自己制作的简陋日历上勾下新的日期,小心翼翼地将这片薄薄的纸塞入胸前的衣兜中。他把这看成是自己的隐私,只有没人的时候他才会这样做。

门外响起有气无力的开锁声,脚步声在客厅停了片刻。瘦弱的女孩犹豫地抱着篮子看着窗边的本田菊,而本田菊甚至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少女缓缓开口:“您醒啦,本田先生。今天的饭可能会晚点才能做好……”

“不用了,今天我就走。”本田菊打断了少女,“这两天实在是麻烦了,我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所以不用担心。也是时候回去了,不然我的家人找不到我会很困扰的。”

本田菊在说谎。他既没有家人,也没有归宿,这一点在女孩发现他的时候就已经暴露了。出于同情心,她将虚弱的本田菊从贫民窟的废墟中带到家里,但她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甚至连自己都快要养不起了。女孩的同情心依然在作祟,可现实让她欲言又止。

本田菊咧出一份安慰式的笑容:“我可是比你大了好几岁,你还怕我照顾不了自己吗?”

“……也是。”女孩最终低声开口。“您什么时候离开?”

“现在。”

“您多保重。”女孩对这样的别离感到不知所措,她从来都不擅长应对人事,除了夹杂尴尬与庆幸的“保重”,她说不出任何华丽的词藻。本田菊又笑了笑,这让女孩更是无所适从。等到本田菊确定这个女孩对他只是抱有单纯的同情心,他才说出接下来的话:“你的国家对巫师似乎抱有敌意。”

“我、我想……”女孩愣了一下,“……这似乎已经不是秘密了。”

“虽然这里不算上是多发达地区——抱歉,我没有冒犯之意——但是来自巫师的波动还是会被检测到。你刚才抱着比面包更加可口的食物从流浪汉旁跑过,而他们竟然没有注意到你去与你抢夺,在这里可算不上是合理的事情吧。”本田菊看着女孩变白的脸色笑出声,“你自己被这个国家麻痹了太久,所以你根本没有意识到你的身份。或许因为你的国家对巫师的引导太少了,所以你并不知道巫师到了一定年龄就难以控制自己的表现。你的能力会被本能地暴露,除非你进入专业学校去学习控制自己的方法。”

女孩抿了抿下唇,后颈落下冷汗:“您这是什么意思……”

本田菊抬手,在他的右手食指上有浅淡的金光。他在空中划出一道符咒,并将它贴在少女手心:“这道符咒可以帮你隐藏你的气息,以你国家的水平应该不会被检测到符咒的波长,但是在其他地方我就不确定了。不过……”本田菊猛地摁住少女的手心,指甲陷在皮肉里让少女倒吸凉气,“这个符咒还有一个作用。相信我,你绝对不想尝试那个滋味——只要你不和任何人提到我来过这里。做个聪明的女孩好好活下去,知道了吗?”

“知、知道了……”少女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心,符咒的形体已经消失在自己的身体中,肉体因接触到属于巫师的力量而变得有些兴奋。当她平息下身体中独属于巫师的冲动,她才发现房间中只剩下自己一人暴露在来自窗外的光线中,仿佛本田菊的存在只是她一人的片刻幻觉。

每个人都会有产生幻觉的时候。

本田菊走在偏僻的巷道中,影子打在墙上折成了两半。飞掠天空的灰鸽让他忍不住抬头,眼底却只捕捉到模糊的残影。他的眼角淌出几滴泪水,或许是遭受禁术的后遗症的缘故,又或许是阳光太过刺眼的原因,但他也不确定这两个说法到底适不适用。

他觉得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他本该死去,却还活着。还有生命迹象的身体,没有战争笼罩的陆地——时间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跑回了原位。

“耀君也真是被我逼到了无路可走,”本田菊喃喃着,“他竟然会选择用那份残缺的古书来制裁我。”

他胡乱地走着,直到他走到熟悉的街道,然后凭借自己的印象找到离岸的港口。他隐匿了自己的气息,顺着人群的掩护伺机偷到了一张登船许可。毕竟,就算有巫术可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如果只有自己出现在别人眼前的话自己的存在也终会被发现。

本田菊等到蒙混过关后才到不引注意的地方安静地坐下。作战时王耀曾嘲讽他天生就有做恶的本领,本田菊不予置否。毕竟是在贫民窟里的出生的一条命,不会些下滥的本领连性命都保不住。

遇见王耀是本田菊在贫民窟里的第二年,那时本田菊只有七岁。对于王耀而言,那完全只是个偶然。王耀希望将本田菊送入孤儿院,那里可以本给本田菊的童年带来最后的补救,但本田菊拼命拒绝了。

现在想来,连本田菊自己都忘记了自己是为什么要拒绝,模糊的印象里没有留下事实的线索。

本田菊在船上度过了漫长的两天,一向善于规划事务的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去一个熟悉的地方,但当他的眼中看到逼近的城市又对他接下来的事情感到不知所措。本田菊熟悉这个倒带的世界,他敢打赌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未来的事情。他本可以筹划一场更加严谨而无懈可击的战争去改变原有的命运,但这个想法在脑海中很快熄灭了。本田菊靠在冰凉的钢铁上看着海平面沉下的太阳,历经百态的前半生已经磨尽了他的野望。本田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这两天来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感到无限疲劳。

“做个普通人,不要暴露你的任何天赋。”他听到心底有个声音开口,“你不会在因为巫师的血统而与王耀接触,你不会再与塞迪克相遇,你可以换一种生活方式,最重要的是,你可以用最微弱的方式毫不费力地改变世界的结局。”

船在一片寂静中靠岸,港口因夜晚而显得困乏。人们排成两队一一着陆,灯光之下人们的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白色,远远看去仿佛一场生硬的葬礼现场。突兀的海浪从他的身后骤然升起,灾难般拍打到每一个人。带有海腥味的液体灌入了本田菊的鼻腔,海水是冰凉的,还附着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下意识向前方伸手渴望有人能拽住自己,而旁观者只是冷静地站在他身边忍受着相同的绝望。这不是本田菊第一次体验到濒死的深渊,窒息感钻入身躯的每一处,内脏几近崩坏。但他没有露出过于痛苦的表情,他知道这一切很快便会过去。

是的,梦——在这死寂的海水里,本田葵熟知这样的梦境,只要再稍微忍耐些,他依然可以触摸清晨的微光。他在一片死亡的光影中沉默凝视身旁某具不知名的尸体,又合上了眼睛。

如果再次睁开眼,那么所能目及的一定是新一天。

本田葵如是想道。



过期的日历躺在黑色的柜面,狰狞的齿痕暴露在温热的空气中。当本田葵醒来时刚好是清晨的时间,昨晚的熬夜显然对他没有任何影响。窗外的天色昏沉阴郁,雨水从窗外的台沿汇成大的颗粒一滴滴地下坠。他习惯性地拿起了手机,屏幕上闹钟的提醒还显示着自己轻微赖床的事实。

距离得知本田菊的死讯已经过去了三天,本田葵依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不明白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孩子本该是被自己处理掉的。根据从巫师联盟查取的图像资料中本田葵确定本田菊并非能量失控而死,可当他试图更加深入地查询资料时,却被巫师联盟通知关于本田菊的案件已经彻底结案,除了巫师联盟的高层人员,没有人能看到那些被保密的信息。是谁暗中抢夺了自己的计划,本田葵不得而知。

不再给本田菊当家庭教师使他的生活显得过于空闲。除去家教的工作令本田葵不得不表现出自己具有交流的能力,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与人隔绝的状态,在不得不与人打交道时也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他曾无意中听到房东评价自己过于神经质,而他也承认自己难以否定这样的定论。

只要避免和他人的交流,那么就不会有那一场惨剧了——本田葵固执地想。他抓起日历,黑色的标记令他不禁皱眉,今天或许不是一个好日子,在这一天本田菊的幼小身体沉入公墓。王耀没有将这样的消息告诉任何人,但本田葵总是能有办法及时获知它们。

本田葵知道本田菊会喜欢远郊的公墓的:足够安宁的世界,偶尔经途的汽车,也许还有不时探望他的王耀——虽然本田葵清楚本田菊再也不会意识到任何与王耀有关事情。

在墓地里看到王耀是意料之内的事情,披着雨衣的守墓人低着头从他们身边绕过,露在雨衣外的金发萎靡地滴着雨水。王耀还是平时的打扮,长发随意地扎在耳边,贴覆在身上的是白色衬衫与墨蓝长裤。他没有打伞,雨水顺着脸颊低落到衣领上。他的鞋边还沾着湿润的泥土,冰凉的表情上没有应有肃穆与悲痛,所能呈现的仅仅是冷静过头的沉默。

“雨天可不是下葬的好日子。”

“有守墓人帮我,早点下葬我也能安心。”王耀眼中是赤裸的冰凉,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一袭黑衣的本田葵,语气生硬:“至于你,又来做什么?”

“来看看我的学生。”本田葵举着黑伞站到王耀身边,王耀的身体湿透了,肌肤的眼神在白衬衫下隐约可见。这场雨确实令王耀感到措手不及,毕竟这些年来天气预报已经很少失误了。王耀走出了伞扇,灰蒙的天空压抑着他的一切情绪。王耀朝着本田葵张开了唇,本田葵等待着王耀的后文,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看着王耀绕过了自己独自离去。

本田葵曾经总是很恐惧那些死寂的东西——空荡荡的房子,夜晚的街巷,还有面前这片墓。即便是如今的他,也依然会对这些东西感到了不适。可他还是朝本田菊的墓碑靠近了一步,雨滴附着在冰冷的石碑上,再落到地面破碎成细小的颗粒。

“好久不见,被谋杀的感觉一定很糟糕。不过也好,对自己动手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本田菊抹去了石碑表面挂在本田菊名字的水珠,指尖的触感使他忍不住收回手。

“王耀的态度真是叫人难以接受。虽然活了下来,可在他的生命里再也不会有你的存在,在漫长的时间里你对他连微弱的意义都难以保留,而你也再也来不及去敬仰爱慕他……当然,现在的你一定不会懂。”本田葵握紧了伞柄,眼角无意识地滚出泪滴,“你看,无论怎样,无论现在的我变成什么样,他再也不会记得我了,连同你一起。”

逐渐明亮的光线融化了乌云,最后一颗滚珠掉落在伞尖。

“我总是……总是很想他。”

本田葵的声音哽咽起来,他的身体轻微地颤抖,牙尖抵在下唇上发出模糊不清的哭腔。



午日微暑,积聚的雨水渗入了土壤,花池依然空空荡荡。已经临近期末,学生会的工作却不轻松,亚瑟依然被罗慕路斯毫无保留地压榨着自己的劳动力,一摞摞的工作总结忙得他焦头烂额,然而王耀在一旁悠闲的模样令亚瑟更加不悦。他拽了拽自己的头发,眼底是遮不住的焦躁:“王耀,你负责的部门总结写完了?”

“没写完,”王耀又拿起手边的笔在面前写满字的纸面标记了一道重点,“我不打算写了。”

“哈?”亚瑟的指尖狠狠敲击下最后的一处摁键,“你是下定决心和罗慕路斯对着干了?那你来办公室做什么?”

王耀提起做满笔记的书在亚瑟面前抖了抖:“复习啊。如果你不来的话,这里还是一个很好的自习室。”

亚瑟抿了抿下唇,他将目光挪回刚刚完成的文档,显示屏倒映着自己的模样。“算了……”亚瑟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文件推到王耀面前,“之前的入学邀请,这份是超过期限没有答复的,你做一下废弃文件归档。”

王耀顺手拿起文件,当目光扫到封面上与守墓人相同的姓氏时,王耀险些惊呼出声。等他看到文件中的照片时,他才冷静下来,暗暗责怪着自己大惊小怪。

“那么不打扰你了。”他径直朝出口走去,临别时他又忍不住想王耀望了一眼,但王耀依然背对着他,在亚瑟的耳边只剩下轻微的耳鸣。亚瑟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轻轻合上门,搭在门把上的掌心放缓了力气。在最后的一瞬间他看到了王耀停滞的身体终于有了转动的迹象,他想看清王耀的表情,但面前只有一扇紧闭的门。亚瑟自嘲地笑起来。

“再见,王耀。”




3

八月,空气灼热而沉静。糟糕的天气与期末的压力无法令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学生感到哪怕一丝的丧气,整个学院热闹得一如既往。午间的绿叶蒸腾着水汽,树梢下的阴凉笼罩着一群饱受酷暑的少年。基尔伯特的眼睛一直盯着书,与其说看书,倒不如说是发呆。“今年的天气一定是中暑了,”他将书展开摊到了自己的脸上打了个哈欠,“我的身体要被蒸发了。”

基尔伯特能清楚地感受到水分的流失,额头渗出的汗水沾湿了书页,坐在一旁的王耀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不停地揪着自己的衣领,却还督促着基尔伯特。“赶紧复习,后天就是凡……”王耀皱眉停顿了下,又继续说:“凡巫关系概论考试了。”

“本大爷都在上课记住了,不需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个上。与其讨论这个问题,我倒是想知道为什么学校不多安几个空调,有空调的自习室竟然那么早就被占满了,简直反人类。”基尔伯特解开了胸前的两颗一口,手在脸边扇着风试图缓解自己的不适。王耀似乎也被他的燥热传染,他翻着膝上的笔记,又很快将翻过的书页翻了回去。马修坐在王耀与基尔伯特的中间,他的白熊正在不远处的草坪上打滚。马修至今都无法忘记一天前自己与王耀对于要不要给白熊削掉一部分毛来解暑的问题争辩不休。马修有些怀念不久前阴冷的雨天,高温总是让他这个来自长年生活在高纬地区的人感到不适。马修摘掉眼镜揉了揉困乏的双眼,用手掩着打出一个长长的哈欠。

“困了就回宿舍休息一会吧。”王耀从马修手中接过眼镜,另一只空闲的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我怎么敢……”马修捋顺被王耀揉乱的头发,眼镜又看向从远处跑近的白熊,张开手臂接住了扑过来的对方:“马上就是高等巫师评测考试了,如果我不能达到A级,毕业后我就不能继续在这里进修了。”

“你学习总是那么好,怕什么?”王耀戳了戳马修怀中的白熊,毛茸茸的触感又让他忍不住多揉了两把。

“我……”马修睁着失焦的眼睛,蓝色的瞳光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停在齿边的话语又被他吞入了喉咙里,再脱口时已经转开了话题,“那你呢?你要不要参加评测考试?”

“……参加吧。”王耀又狠狠揉了揉白熊的头顶才肯罢休,“如果能通过的话,以后还可以去巫师联盟工作。”

“你想去巫师联盟?以前从来没听你说过。”基尔伯特闭着双眼靠在椅背上,“你不是一直想去当老师么?”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王耀低声笑起来,“考资格证太难了,万一不成功,我还可以干点别的事情啊。”

马修犹豫了些,却依然开口说道:“但是你的专业是……”

“当代巫师风俗研究,”王耀立刻接上了他的话,“别忘了我的选修课啊,非常规科学武器学的成绩就算是武器系的人比不过我。”

“唔……”马修努力地摸消掉脑海里忽闪忽现的身影,“你要进武装部?”

“也许吧,”王耀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或许还可以考虑一下别的……”

“比如平警部?”基尔伯特撩起了额前的银发,用手背抹去了渗出的汗水,“虽然我一直觉得那个东西并没有什么用。”

王耀眨了眨眼,他像是听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立刻抬高了头。基尔伯特以为王耀会说出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但王耀什么都没有说,马修还逗着白熊,也没有心思为此分散注意力。

树下又变回了炎热的宁静,叶片依然萎靡不振。夜晚偶尔的清凉是暂时的解脱,也是考前狂欢的最佳时刻。期末考试前各系联合举办的晚宴是学院的惯例,罗慕路斯总是对此感到自豪,谁都知道今日学院中凡是看起来不正常的传统都是罗慕路斯的贡献。

“罗慕,你又在这里。”

尽管奥古斯都扎起了自己的长发,但还是有几缕垂在她的耳边。在她美好的曲线上覆盖着金色的露背礼服,脖边的金色暗纹在灯光投下的阴影中沉默。在这样的日子里,她总是会像自己少女时在嘴唇上涂上梅色的口红,一只赤足踏反光的白高跟上,另一只则踩着相同款式的黑高跟。罗慕路斯总是说她这样的打扮太不搭调,但奥古斯都依然喜爱这样的风格。

她与罗慕路斯坐在会场上方,隔着玻璃,年轻人正在喧闹中消耗着他们的生命。空气里流动的古典音乐变成了充斥电子音的流行乐,身着正装的男女跳着与衣着完全不合的爵士舞,性格内敛的则拉着自己的挚友坐在饮食区就着新鲜的点心聊着同样新鲜的话题。

“看着年轻人的感觉真好。如果当年在考试前也举办这样的活动,那么帕提亚那小子一定会彻夜不休。只可惜他生的早,死得也早。”奥古斯都敲了敲桌侧的玻璃,她几乎能感觉到玻璃在随乐曲一同震动。

“姐姐,你现在依然很年轻,岁月无法在你的身上留下痕迹。”罗慕路斯轻轻抬起奥古斯都的手,隔着纱质的手套落下一片礼节性的吻。

“不,没有人会跨越时间的安排,我失去了年轻的资本。”奥古斯都收回了自己的手,十指交叉在一起。她吞下一口烈酒,液体滑过喉咙散发着灼热的辛辣,然后她咳嗽了两声,又继续说道:“我就不和你绕圈子了。那两个孩子——这个问题我已经和你说过很久了——就拿他们两个举例子吧,他们并没有什么值得你在意的地方。他们并不是除凡分子,也不是天生聪慧……好吧,他们的表现确实很好,或许潜力很大,但是不足你给予过多的关注。如果你是考虑到紧急战备军的需要,那么联盟那边已经有了足够的人才,不过举荐制也没什么作用了……天啊,我是在很严肃地和你说话,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噢……”罗慕路斯翘起了腿,他朝奥古斯都挑了挑眉:“又是哪个老家伙朝你告状了?是谁的臆想?我都离开了联盟还不消停?”

“不,这是我个人的意见。你在他们两个人身上的开支,超过了一个正常慈善家的水平。我不想把这些揭开去讲,不,别打断我……嘿!我没有想什么奇怪的事情,别露出那样的表情!”

“我可什么都没有说。”罗慕路斯伸手敲了敲玻璃,基于它的材质,窗外的学生无法看到窗内的情景。罗慕路斯依然摆着平静的表情:“你看,这这里,在这片机器制造的清凉中,除了考试的担忧,他们无忧无虑。但是天气依然是炎热的,说不定一不留心,他们就会在太阳之下变成干枯的皮囊。我不希望他们有一天会束手无措地离去。我想尝试一下,或许……就像你想做的那样。”

罗慕路斯凝视着奥古斯都的眼睛,身为长女的奥古斯都在这隐晦的目光中无法琢磨清自己的弟弟究竟在筹谋着多少自己不可获知的计划。奥古斯都抿住了嘴唇,在短短的一瞬间她的脑海中爆发出闪烁的影响。当这些影响像火星熄灭时,她已经不愿再就着原话题发表多余的意见。

她早已无可奈何,而这正是罗慕路斯所期望的。



4

“在这里看寓言故事,你还真是有情趣。还有什么巫师寓言是人们不知道的?”塞迪克端着一盘点心朝王耀走去,象牙白的面具覆盖在他的面容上,微笑的模样便降了一半的温度。他坐到王耀身旁,把点心朝王耀的方向推了推:“看你今天晚上也没吃晚饭,不会饿吗?”

“我只是没去食堂而已。”王耀盯着面前泛黄的书伸手翻了一页,“我在美食社里做的饭,你知道的,偶尔也需要改善一下伙食。”

“食堂的饭已经很好吃了,是你太挑剔了。”塞迪克扶了扶他的面具,又朝王耀靠近了些,“鹑火……?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个故事啊……”

或许是印刷年代久远的缘故,纸页上的一些字体也显得模糊不清。一个年代久远而不甚传播的寓言故事,这令塞迪克忍不住摘下了他的面具,顺着王耀的目光一同开始阅读着面前这个神秘的故事,可正当他为这个故事稍微感到着迷,王耀却合起了这本书,金色的双眸里透着些笑意:“学长,我们该走了。”

晚宴已接近尾声,乐队手下的乐器渐渐没了声音。罗慕路斯挽着奥古斯都走下了雕饰精美的楼梯,高跟鞋的声音在偌大的会厅中并不响亮。一些熟悉的学生朝着罗慕路斯问好,等他们从身边经过便开始和身旁的人议论着奥古斯都。奥古斯都是继罗慕路斯之后的另一位巫师联盟会长,在场的学生都不会对她陌生,但她与罗慕路斯的姐弟关系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两人被旁人议论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却令奥古斯都厌恶至极。她总是背负着太多的舆论压力。

他们朝教师应在的地方走去,迎面而来的是归校不久的哈桑。或许是因为不曾摆脱母亲死亡的阴影,在他身上一副死气沉沉的打扮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哈桑,好久不见。”奥古斯都向哈桑摆了摆手,对方却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绕了过去。会场喧闹依旧,不少人目睹了尴尬的过程。奥古斯都感到难堪,这是毫无疑问的,可她并没有将此流露到她的表情上。她的手被罗慕路斯握在手心,指尖触碰到了罗慕路斯的颤抖。

“你怎么了?”奥古斯都压低了声音,“我还没有说怎么,你已经替我着急了?姐姐真是没白养你。”

“我忘记哈桑今天会回来了,你知道的,他总是……”罗慕路斯苦笑出声,他的声音带着无力感,他从未显得如此虚弱。话语的尾音仿佛被声音的橡皮抹去了痕迹,罗慕路斯没有再说出一个字,奥古斯都安静地站在他身边,也没有什么精神的样子。过了许久,她才轻轻说道:“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罗慕。”

在晚宴末由一位教授致辞是常规的事情。上一次的致辞是罗慕路斯负责,按照顺序,这次也该轮到哈桑进行致辞。所谓致辞,说到底,完全就是考试动员大会,没有一位教授的主题会脱离不久后的期末考试与巫师等级考试,万年不变的腔调已经被学生们摸清了套路,虽然在场的学生都乖乖地鼓掌欢迎哈桑上台,脸上却挂着敷衍的表情,王耀与塞迪克也坐着同样的事情。他心不在焉地看着远处的奥古斯都,脑子里掺杂着无意识的回忆。一些无法辨认真伪的信息在他眼前没有痕迹地晃动,直到哈桑对着麦克风清了清嗓子,音响里传来话筒刺耳的一声畅长音,王耀才被拽回了现实里。

“各位晚上好,”哈桑的手握着话筒,他调整了支架,又继续说道,“刚才我看到各位同学在晚宴都相当享受,希望你们在下周的考试中都能保证怀有同样乐观积极的心态。”

相比其他老师的发言,哈桑的内容毫无铺垫,万分直白,这和他过于年轻的资历多少有些关系。他是来自E区出了名的天才少年,虽然他和这些学生的年龄相仿,却早已登上教授的职位,从心智上讲,由于他所经历过的事情,也要比被保护在学院中的学生们成熟得多。




没了。到这里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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